“我……我在導師給我的筆記裡看到一個應急方案。”
梁薇走到他麵前,把筆記攤開,指著那段記錄說:“三十年前,李老師的老師他們那一輩用鹽堿地的熟土混合羊毛纖維處理過酥堿壁畫,咱們能不能試試?”
蘇忠亮把手裡的毛刷放在一邊,拿起筆記翻了翻。
他難得的沒罵梁薇,隻是把筆記合起來放在凳子上。
“熟土的含堿量不明。如果堿含量過高,隻會加重壁畫的病害。還有,羊毛纖維這東西吸潮,貼在壁畫上,不是等著讓壁畫爛得更快嗎?”
“可現在材料進不來,艾合買提大爺也沒消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壁畫崩完吧!蘇老師,我們總得做點什麼。”
梁薇紅著眼:“筆記裡記了具體的配比,還有當時的修複數據,效果挺好的。我想試試,哪怕隻是在廢殘片上試驗也行。”
“試?你想怎麼試?這些壁畫是千年前的寶貝,一旦損壞再也回不來了。你以為修複是過家家?想怎麼試就怎麼試。”
王主任聞聲過來勸架:“你們怎麼又吵起來了?”
“蘇老師,我不是胡來,我隻是不想放棄。總得做點什麼,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您也看到了,洞窟裡的壁畫一天比一天糟,再等下去,就算材料來了,也回天乏術了。您胳膊還傷著,我覺得不能一直這樣耗著,這樣是不對的。”
“就算這樣,也不能用沒把握的法子。我修了一輩子壁畫,比你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種冒險的事,絕不能乾。”
在兩人誰也不讓誰的時候,王主任發話了。
“小梁,你先回宿舍。”
“王主任,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先回去。”
王主任扶著她的胳膊,連拖帶拽地把她送出工作室。
為什麼自己這麼年輕,是不是自己資曆老一些,就能有話語權了。
梁薇實在沒辦法,抱著筆記走回宿舍。
等梁薇走遠,王主任走到蘇忠亮跟前:“老蘇,洞窟裡的情況沒人比你更清楚。再耗下去,供養人持物圖的紋樣都要沒了。”
“那也不行!之前研究所來的那個所謂的高材生,乾的什麼破事難道你忘記了嗎?他當時非要搞什麼新型納米複合材料修複,說能一勞永逸解決壁畫起甲問題。
整個研究所就我一個人不同意,最後他的破玩意兒讓顏料層直接跟複合材料粘成了塊,想剝離的時候,連帶著底下的地仗層都毀了。
那是不可逆的損傷,現在那塊殘片還鎖在修複室的恒溫櫃裡呢!”
“老蘇你冷靜點,彆激動。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們總要給年輕人一些機會。”
“給他們機會!那誰給壁畫機會!”
“讓她試試也不是不行,這次也不會一來就在壁畫上試對不對?”
蘇忠亮把手裡的東西往箱裡一扔,扣上蓋子抱起工具箱欲走:“反正說什麼我也不同意!”
“你怎麼這麼強呢!”王主任也急了,“那你說!如果材料一直不來怎麼辦,不管了?你有更好的辦法麼!”
蘇忠亮氣呼呼地站在原地。
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沒有辦法。
所有的修複建立在已有的材料上,就算是他再有經驗,就算是古法修複,換一種材料,同樣跟實驗沒什麼兩樣。
“時間不等人,老蘇,我們必須做點什麼。”
王主任拍了拍蘇忠亮的肩頭,先他一步走出工作室。
蘇忠亮放下工具箱,從衣兜裡找出那包被雨淋濕的煙,拿出一根咬在嘴裡。
火柴也濕透了。
他捏著火柴棍的一端,用力在盒身的擦皮上猛擦了幾次。
火星子連閃都沒閃一下。
蘇忠亮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把那根火柴重新放回火柴盒,慢吞吞揣進衣兜裡。
他嘴裡叼著那根最終未被點燃的煙,望著窗外的大雨,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