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點了點頭,又問。
“那朕再問你,公主砸門之後,潞國公可是足足跪了三刻鐘?”
程處輝想了想。
“這個……小婿當時不在場,不過聽內人說起,好像是跪了。”
“隻是跪了多久,內人沒細說,想來國公爺自己心裡應該有數。”
這話說得,殺人誅心。
侯君集把頭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世民的嘴角,那抹冷笑愈發明顯。
他的手指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著,每一下,都像重錘砸在侯君集的心口。
“從潞國公府到這皇宮,快馬加鞭,需一刻鐘。”
“公主砸門,國公下跪,加起來,正好是半個時辰。”
李世民的聲音陡然轉冷,視線如刀,剮過地上跪著的一眾言官。
“魏征的諫議大夫府,與爾等禦史台的官署,都在皇城西側。”
“朕倒是好奇了。”
“你們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得知了潞國公府門前發生的事情?”
“又是如何能這麼快,就集結起來,跑到朕的禦書房來鳴冤叫屈的?”
皇帝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子。
“莫非……”
李世民拖長了語調,目光重新鎖定在侯君集身上。
“有言官,早就等在了你潞國公的府邸門前不成?”
轟!
這最後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禦書房內炸響。
所有言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侯君集更是渾身劇烈一顫,冷汗刷地一下就浸濕了後背的官服。
皇帝這是在誅心啊。
他起初還想把魏征拖下水,說是魏征聽聞此事,義憤填膺,才聯合了他們。
可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被他掐滅了。
不對。
太不對了。
皇帝這番話,根本不是在問案。
他什麼都知道。
他這是在給自己指一條明路。
一條雖然丟人,但能活命的路。
侯君集不敢再往下深想,那個藏在背後的人影,他想都不敢想。
想通了這一層,他不再有絲毫猶豫。
侯君集猛地抬起頭,老淚縱橫,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語氣,高聲喊道。
“陛下!臣有罪!”
“臣……臣是嫉妒!”
“臣嫉妒程處輝年紀輕輕,就立下不世之功,得陛下青睞。”
“臣一時鬼迷心竅,才聽信了坊間謠言,以為是他治家不嚴,縱容家仆行凶。”
“所以才……所以才想借題發揮,給他一個教訓。”
“是臣散播的謠言!”
“是臣蠱惑了同僚!”
“是臣見公主前來理論,心虛之下,故意下跪,想把事情鬨大,倒打一耙!”
“一切都是臣的錯!與他人無關!請陛下降罪!”
他一邊說,一邊用額頭“咚咚咚”地磕著地磚,聲淚俱下,悔不當初。
身後的言官們都看傻了。
還能這樣?
但他們反應也快,立刻明白了侯君集的用意。
這是棄車保帥,把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保全大家。
一時間,眾人紛紛叩首,跟著請罪。
“陛下,我等也是被潞國公蒙蔽,一時糊塗啊!”
“請陛下明察!”
李世民看著下方這場堪比唱大戲的請罪場麵,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
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潞國公,你認罪的態度,還算不錯。”
李世民淡淡開口。
“念在你此前平滅吐穀渾有功,功過相抵,便罰你一年俸祿,以儆效尤。”
侯君集聞言,如蒙大赦,重重叩首。
“臣,謝陛下天恩!”
李世民的目光又轉向那些言官。
“至於你們,身為禦史,有聞風奏事之權。”
“但你們不問青紅皂白,肆意攻訐同僚,攪得朝堂烏煙瘴氣。”
“本該重罰。”
“但念在你們也是受人蒙蔽,便各罰俸半年,官身降半級,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