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有彆,內外有分,殿下不必過於憂心。”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李承乾眼中的怨懟幾乎要化為實質。
“臣子?”
他猛地抬起頭,聲音尖銳了幾分,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老師,您忘了王莽是如何代漢的嗎?”
“臣子權柄滔天,未必不能行那廢立之事!”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想到了什麼讓他極度不安的事情。
李綱被他這番話驚得心頭一跳。
他沒想到,太子對程處輝的忌憚,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猜忌。
這是恐懼。
李承乾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將積壓在心底的陰暗情緒全都倒了出來。
“老師,您可知高詹事今日與我說了什麼?”
他口中的高詹事,正是太子詹事,高士廉。
也是長孫無忌的親舅舅。
李綱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李承乾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一些,眼中閃爍著一種病態的興奮。
“高詹事說,這次水災,於孤而言,正是天賜良機。”
“是奪回那些本該屬於長孫家東西的機會。”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朝廷救災,無非是開倉放糧。”
“可糧食總有吃完的一天。”
“高詹事建議,東宮可以拿出錢糧,在黃河沿岸州縣設立粥棚,讓災民活過這個冬天。”
“待到明年開春,再借給他們種子,讓他們重新耕種。”
李綱聽到這裡,眉頭微微舒展。
聽起來,這似乎是仁德之舉。
“此乃收攏民心之善舉,殿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承呈打斷了。
“善舉?”
李承乾笑了起來,那笑聲在空曠的書房裡顯得格外刺耳。
“老師,您太天真了。”
“百姓的田地被水一衝,顆粒無收,拿什麼還我們來年的種子錢?”
“他們還不上,就隻能拿地來抵。”
“到時候,那些無家可歸的農戶,就隻能成為我們的佃農,世世代代為我們耕種。”
“整個黃河兩岸的萬頃良田,都將成為東宮的私產!”
李綱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他的手開始發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兼並田畝。
讓自耕農淪為佃農。
這是曆朝曆代世家大族最慣用的伎倆,也是最陰狠毒辣的手段。
他萬萬沒想到,這樣惡毒的計策,會從自己悉心教導的太子口中說出。
更讓他心寒的是,太子說出這番話時。
臉上非但沒有半點不忍,反而帶著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意。
“畜生!”
李綱在心中暗罵一聲。
高士廉此計,何其毒也!
這哪裡是救災,這分明是趁火打劫,是吃人血饅頭!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殿下!此等傷天害理之計,萬萬不可行啊!”
“老臣……老臣絕不苟同!”
李承乾看著李綱激動的樣子,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他“噗通”一聲,再次跪倒在李綱麵前,死死抱住他的腿。
“老師!”
“老師您不能走!”
豆大的淚珠從他眼中滾落,聲音裡充滿了委屈與無助。
“孤如今被父皇禁足,舅舅又……又被那程處輝害得丟了官職。”
“孤已經是孤家寡人了!”
“這滿朝文武,孤還能依靠誰?孤還能相信誰?”
“若是連老師您都棄我而去,那孤……孤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李綱看著他這副模樣,滿腔的怒火,竟瞬間熄滅了大半。
他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