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輝聞言,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程咬金。
他用眼神,向自家老爹傳遞了一個信息。
老爹,房相這是在下餌呢。
程咬金微微一怔,隨即那雙虎目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懂了。
太極殿後殿,一縷青煙自三足銅爐中嫋嫋升起。
與前殿的劍拔弩張不同,這裡安靜得有些壓抑。
一個身著八卦道袍,仙風道骨的身影正負手而立,凝望著殿外那片晦暗不明的天空。
他身旁,另一個稍顯年輕的道人卻焦躁地來回踱步,將腳下的方磚踩得咯咯作響。
“師兄!你怎還如此鎮定!”
李淳風猛地停下腳步,俊朗的臉上滿是憤懣與不解。
“前殿都快吵翻天了!那程家小子,簡直是瘋了!”
“拿黃河水患做賭注,拿萬千百姓的性命家產做賭注!”
“這……這與草菅人命何異!”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顫抖。
被稱為師兄的袁天罡,緩緩轉過身,深邃的目光古井無波。
“淳風,你著相了。”
“這不是賭注。”
“這是釣魚。”
袁天罡的視線,仿佛穿透了殿宇的阻隔,看到了前殿那張狂的少年。
也看到了那些麵色煞白的世家官員。
“若無程處輝此舉,此次黃河水患,你以為會是何等光景?”
李淳風一愣。
“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被淹。朝廷開倉放糧,勉力賑災。”
袁天罡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然後呢?”
“然後,那些所謂的世家門閥,便會打著‘救濟’的旗號。”
“用幾鬥米,幾貫錢,去換取災民手中賴以為生的田契。”
“一場水災過後,國庫空虛,百姓儘失其田,淪為佃戶,甚至奴仆。”
“而那些世家,卻能兵不血刃,將萬頃良田納入私囊。”
“屆時,大唐根基動搖,天下,將不再是陛下的天下。”
袁天罡的每一句話,都讓李淳風的臉色蒼白一分。
他從未從這個角度去思考過問題。
“程處輝此舉,看似魯莽,實則是在用自己和整個程家的前程。”
“去堵死世家這條發國難財的路。”
“他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水泥之法上。”
“逼著陛下,也逼著那些人,不得不做出選擇。”
袁天罡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中終於露出了一絲憂慮。
“隻是,此計雖妙,卻也凶險萬分。”
“他那水泥,當真能擋住黃河之怒嗎?”
……
前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靜被一聲粗獷的暴喝徹底撕碎。
“俺也一樣!”
尉遲恭那黑塔般的身軀從武將隊列中猛地跨出,銅鈴大的眼睛瞪著高士廉等人。
“俺老黑雖然不懂什麼大道理。”
“但俺知道,程兄弟不是個說大話的人!”
“他兒子,肯定也不是!”
“不就是擔保嗎?算俺一個!”
尉遲恭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自己那鐵甲包裹的胸膛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若是這水泥不成,淹了百姓的房子和地,俺尉遲恭就把所有家產都拿出來!”
“全部賠給百姓!”
“有一個子兒的差額,你們就來砍俺的腦袋!”
話音未落,程處輝已經邁步上前。
他沒有說話。
隻是靜靜地,與自己的父親,與這位須發怒張的黑臉將軍,並肩而立。
三道身影,仿佛三座無法撼動的山嶽,矗立在太極殿的中央。
程處輝終於開口,聲音清朗,傳遍大殿。
“陛下,光是兩位國公的家產,恐怕還不夠讓諸位大人安心。”
“我程處輝,願再加一注。”
“我名下,南詔之地所有田畝,以及未來一年的全部稅收,儘數作為擔保!”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南詔之地!
這小子是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