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璐緩緩地轉過身去,看著想要離去的無影和葉詩涵。她的動作帶著一種精心打磨過的慢條斯理,仿佛周圍的喧囂鼓點都是為她登場的伴奏。她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自己狼藉的衣裙,隻是微微抬起了被酒液沾染的手背。皮膚上粘膩一片,酒液正沿著她精心保養的肌膚往下淌。
一個穿著黑西裝、耳朵裡塞著通訊器的保鏢無聲地遞上一塊雪白厚實的濕巾。海璐接過,慢悠悠地擦拭著自己的手背,每一個指縫都照顧得極其仔細。她的目光終於落在葉詩涵慘白的臉上,嘴角牽起一絲弧度,冰冷得毫無笑意。
“魔都的規矩,”海璐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震耳的音樂,帶著一種金屬刮擦骨頭的質感,清晰地傳入葉詩涵和無影的耳中,“弄臟了東西,就得付出代價。”
她隨手將擦過的濕巾扔在地上,像丟棄一塊無用的抹布。那雪白的一團落在幽暗的光線下,刺眼得如同一個不詳的句號。
葉詩涵的臉瞬間褪儘了血色,嘴唇哆嗦著,試圖再次開口。
海璐的目光掠過葉詩涵,如同掠過地板上的一點汙漬,輕飄飄地落回自己剛被擦拭乾淨的手背。她隻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弧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
無聲的命令已下。那兩個像鐵塔般矗立在她身側的保鏢動了。動作快得隻留下兩道模糊的黑影,裹挾著一股冰冷的風。葉詩涵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完整的驚呼,纖細的手臂就被兩隻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攥住,一股蠻橫到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將她向下摁去!
“啊!”驚叫隻來得及出口半聲。
膝蓋骨重重地、沉悶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撞擊聲。葉詩涵的身體像被折斷的蘆葦,瞬間矮了下去,巨大的痛楚讓她眼前發黑,所有聲音都卡在了喉嚨深處,隻剩下急促而破碎的抽氣。
“詩涵!”
吧台邊的無影瞳孔驟然縮緊,身體先於意識彈射出去,像一道撕裂空氣的黑影。然而,另一個保鏢如同鬼魅般橫移一步,恰好堵死了她的去路。那保鏢的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情緒,隻有純粹的、執行命令的冰冷。他巨大的手掌帶著千鈞之力,猛地按在無影的肩頭!
那力量排山倒海,無影感覺自己像撞上了一堵移動的鋼筋混凝土牆壁。悶哼一聲,她被這股巨力硬生生按回原地,後背重重撞在吧台的金屬邊緣上,震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喉嚨裡泛起一股腥甜。
無影咬緊牙關,舌尖嘗到一絲鐵鏽味,硬生生將那口血氣咽了回去。妹妹就在幾步之外,像一隻被釘在砧板上的蝴蝶,徒勞地掙紮著,每一次扭動都引來保鏢更粗暴的壓製。海璐就站在那片混亂的中心,微微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遮住了她眼底可能存在的任何情緒。她甚至饒有興致地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欣賞一場與她無關的默劇。
絕望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無影的心臟。她的目光猛地掃過吧台內側,調酒師早已躲得遠遠的,眼神躲閃。周圍的音樂還在轟鳴,人群在短暫的騷動後又沉溺回自己的酒精和舞步,仿佛這邊角落裡上演的殘酷隻是一段無關緊要的背景雜音。魔都海家,這四個字如同無形的鐵幕,隔絕了一切可能的援手。
冰冷的現實刺穿了無影的脊梁。她不再試圖衝撞那堵人牆般的保鏢。一隻手如同鐵爪般緊緊扣住吧台邊緣,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幾乎要將那堅硬的金屬捏碎。另一隻手則閃電般探入口袋,指尖觸碰到手機的冰涼外殼時,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顫抖。
她甚至沒有低頭去看屏幕。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憑著肌肉記憶飛快地劃過,每一個動作都精準無誤,帶著一種瀕臨崩潰邊緣的、可怕的冷靜。聽筒緊貼著她的耳廓,冰冷的觸感幾乎凍傷她的皮膚。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痛得尖銳。
“嘟…嘟…”單調的等待音在嘈雜的背景音裡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切割著神經。葉詩涵徒勞的嗚咽和保鏢沉重的呼吸聲,是這煉獄裡唯一的配樂。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等待音即將耗儘無影最後一絲力氣時,電話終於通了。
“老大!”無影的聲音像是從冰封的深淵裡強行鑿出來,嘶啞、破碎,帶著無法抑製的戰栗,“‘迷失世界’酒吧!海家的海璐…他們對詩涵…”
後麵的話被一聲極其清晰、極其恐怖的脆響硬生生截斷!
“哢嚓!”
那聲音,清晰得如同在耳邊折斷了一根粗大的、新鮮的樹枝。沉悶,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酒吧裡所有狂暴的音樂和喧囂。
緊接著,是葉詩涵的慘叫。那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更像是某種瀕死動物被活生生撕裂喉嚨時最後的、淒厲到變調的哀嚎。那聲音尖銳地刺穿了鼓膜,直插大腦深處,帶著令人靈魂凍結的劇痛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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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沒有詢問,沒有驚怒的質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能將人徹底凍僵的沉默。仿佛電話線連接的,不是人間,而是九幽地獄的入口。
無影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眼前瞬間被一片猩紅覆蓋。她死死咬住下唇,鐵鏽味在口腔裡彌漫開。她強迫自己站直,目光穿過那個冷漠保鏢的肩膀,死死釘在妹妹身上。
此刻的葉詩涵像一具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破布娃娃,軟軟地癱在那片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一個保鏢冷酷地收回剛剛完成重擊的腿,鋥亮的皮鞋尖上似乎還殘留著某種無形的、令人作嘔的痕跡。
另一個保鏢則像拖拽一件垃圾般,粗暴地攥著葉詩涵的一隻腳踝,將她毫無生氣的身軀往旁邊拖開,為海璐讓出一條路。葉詩涵的腿以一個絕對不自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角度扭曲著。
海璐輕輕撣了撣自己那條被弄臟的昂貴裙擺,動作優雅依舊。她甚至沒有再看地上那團毫無生氣的軀體一眼,高跟鞋敲擊著地麵,發出清脆而冷漠的聲響,從容不迫地跨過葉詩涵,走向酒吧深處更幽暗奢靡的卡座區域。那兩個保鏢如同最忠誠的影子,無聲地跟在她身後,將一地狼藉和無聲的慘叫遺留在身後。
無影猛地甩開那個依舊按著她肩膀的保鏢的手,巨大的力量甚至讓那保鏢都踉蹌了一下。她像一頭徹底被激怒的母豹,衝到葉詩涵身邊。妹妹的身體在她懷裡輕得可怕,像一片隨時會碎裂的羽毛。那雙曾經盛滿快樂和星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睜著,瞳孔渙散,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痛苦和茫然。她張著嘴,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每一次細微的顫抖都讓無影的心臟跟著被淩遲。
無影脫下自己的外套,手抖得幾乎無法控製,胡亂地、儘可能輕地裹住葉詩涵扭曲得不成樣子的腿,試圖阻止那刺目的景象,也試圖阻止生命的熱度從那裡飛速流逝。她顫抖著摸出手機,指尖上的血蹭在屏幕上,模糊了數字。她憑著本能,按下了急救號碼,對著話筒嘶吼出地址,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最終在酒吧門口發出刺耳的刹車聲。閃爍的紅藍光透過厚重的玻璃門滲進來,在混亂的光影中投下短暫而詭異的色彩。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衝進來,動作迅速地將葉詩涵固定、抬走。無影緊緊抓著擔架的邊緣,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跟著衝了出去。夜風裹挾著城市的喧囂和尾氣撲麵而來,冰冷刺骨。她最後回頭望了一眼“迷失世界”那依舊閃爍著糜爛光芒的巨大招牌,那光暈在她眼中扭曲、變形,如同地獄的入口。
手術室門上那三個猩紅的“搶救中”大字,像三隻流著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無影。她背靠著冰冷刺骨的牆壁,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牆上瓷磚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料,一絲絲滲入骨髓,卻無法冷卻她胸腔裡那團焚燒一切的火焰。時間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被手術室內隱約傳來的、冰冷的儀器滴答聲切割成碎片,再反複碾壓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也許隻有幾分鐘。那扇沉重的、隔絕生死的門終於無聲地向內滑開。
主刀醫生走了出來,腳步沉重得仿佛拖著無形的鐐銬。他摘下沾著星星點點暗紅血跡的藍色手術帽,露出一張疲憊到極點、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的臉。額頭上是細密的汗珠,眼神裡是濃得化不開的沉重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歉意。他徑直走到無影麵前,甚至沒有勇氣去看她那雙布滿血絲、如同淬火般燃燒的眼睛。
醫生嘴唇翕動了幾下,聲音乾澀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鉛塊砸在寂靜的走廊上:“很抱歉。我們儘了全力。但……神經損傷是毀滅性的,從膝蓋以下幾乎全斷了。想要接起來,幾乎沒有任何可能了。”
神經……全斷?
無影的身體晃了一下,仿佛被那輕飄飄的幾個字抽走了所有支撐。她下意識地伸手扶住牆壁,冰冷的觸感傳來,指尖卻沒有任何知覺。醫生後麵的話變成了一連串模糊的嗡鳴,消失在意識深處的一片尖銳的空白裡。隻有“全斷”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滋滋作響的惡毒聲響,狠狠地燙進了她的靈魂深處。
這難道,就意味著?葉詩涵的下半輩子都隻能在輪椅上度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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