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瀑的轟鳴,日夜不息,如同天使莊園永不停歇的心跳。激蕩的水流從數百丈高的斷崖悍然砸落,在深潭中炸起千堆雪浪,升騰的水霧彌漫在清晨的山坳裡,在初升的日頭下折射出數道迷離的虹橋。空氣濕潤而清冽,吸一口,肺腑間都透著草木的鮮活氣息。
莊園主樓那間視野開闊的書房內,茶香嫋嫋。安鴻忠一身素雅錦袍,端坐主位,親手將一盞溫熱的靈茶推到君凡麵前。他目光溫和,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短短幾日,君凡身上的氣息已然不同。那股沉凝如淵的道境之氣更加圓融內斂,舉手投足間,隱隱有風雷之勢暗藏,仿佛體內蟄伏著一座即將噴薄的火山,引而不發,卻讓人無法忽視其磅礴的底蘊。尤其是那雙眸子,清澈依舊,深處卻沉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洞悉過宇宙幽微的滄桑與銳利。
“君凡小友。”安鴻忠的聲音帶著由衷的感慨,他抬手,寬厚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君凡的肩膀,力道沉穩,“這幾日,我可是看在眼裡。你這進境之速,根基之穩,當真是老夫平生僅見!震雷·萬象破空指的氣息越發圓融如意,隱隱已觸摸到一絲真正破滅虛空的真意。更難得的是,你本身境界……”他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無限接近那半步神王道的門檻了吧?厚積薄發,水到渠成,指日可待!”
君凡微微欠身,端起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複雜光芒——那柄沉睡在丹田深處,正隨著他道境之氣流轉而微微脈動的焚符劍。“萬莊主過讚了,全賴莊園清修之地靈氣充裕,又有莊主與萬會長指點,晚輩才能有所寸進。”
“哈哈,謙遜是好事,過謙可就假了!”安鴻忠爽朗一笑,隨即正色道,“這一次你回去,路途或有風波。我天使莊園雖非頂尖勢力,但在這東南一隅,幾分薄麵還是有的。若遇難處,捏碎此符,千裡萬裡,我亦能感應。”他掌心一翻,一枚溫潤的白玉符籙浮現,其上流轉著細密的空間符文,散發著穩固的空間波動,輕輕推向君凡。
“多謝萬莊主厚賜。”君凡鄭重接過,入手溫潤,一股暖流順著手臂蔓延,驅散了清晨山間的微寒。這玉符不僅是護身之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與情誼。
書房的門被輕輕叩響,萬華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這位魔都修道協會的副會長,依舊是一身考究的深色道袍,銀發一絲不苟。他臉上掛著慣常的、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眼神卻銳利依舊,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不動聲色地掃過君凡全身。
“君凡小子。”萬華彬踱步進來,目光在君凡身上停留了一瞬,那溫和笑容下的探究之意幾乎凝成實質,“聽說你今日便要啟程了?真是時光匆匆啊。”
“萬會長。”君凡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萬華彬擺擺手,隨意地在旁邊的花梨木椅上坐下,指尖在光滑的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細微而規律的篤篤聲。他的視線轉向安鴻忠,話題卻巧妙地繞了回來:“老安啊,說起來,那日君凡與羽琦那妮子在後山遭遇的空間紊亂,事後我與幾位長老仔細勘察了繁星瀑附近,殘留的空間波動雖混亂,卻……純粹得有些過分了。像是被某種極其強大的力量瞬間撫平,而非自然彌合。”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君凡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君凡,你與羽琦當時身處其中,可曾……察覺到什麼特殊的氣息?或者,看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書房內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安鴻忠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目光沉靜地看向萬華彬,沒有插話。焚符劍在君凡丹田深處似乎感應到了這份無形的壓力,那道暗紫色的劫滅道痕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巨龍翻了個身,一股源自萬古天劫的、至高無上的毀滅意念一閃而逝,雖被君凡死死壓製在體內,未曾泄露分毫,卻讓他的心臟猛地一縮。
君凡迎上萬華彬的目光,眼神坦蕩,帶著恰到好處的後怕與一絲茫然:“特殊氣息?萬會長,實不相瞞,當時事發突然,空間扭曲撕扯之力極其恐怖,我與安小姐全力催動道境之氣護持自身已是極限,周遭儘是混亂狂暴的能量亂流,五感幾乎被剝奪。如果不是最後關頭空間莫名穩固下來,後果不堪設想。至於特殊之物……實在無暇他顧。”他語氣誠懇,將當時驚險的情形描述得繪聲繪色,唯獨隱去了那柄橫亙萬古的神兵。
萬華彬凝視著君凡的眼睛,那篤篤的敲擊聲停了片刻,複又響起,節奏似乎快了一絲。半晌,他才緩緩點頭,臉上笑容深了幾分,那無形的壓力也隨之散去:“原來如此。也是,那種險境,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倒是我多慮了。”他端起安鴻忠示意侍女奉上的新茶,輕輕呷了一口,不再追問。隻是眼底深處,那抹探究的光,並未完全熄滅。
辭彆了安鴻忠與萬華彬,君凡獨自走向莊園大門。陽光穿過回廊雕花的窗欞,在他腳下投下斑駁的光影。繞過主樓,震耳欲聾的瀑布轟鳴聲再次清晰起來。水汽形成的虹橋之下,一道纖細的身影靜靜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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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羽琦換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站在通往瀑布觀景台的石階旁,瀑布激起的微風拂動她的裙擺和發梢。她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君凡一步步走近。陽光穿過水霧,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緊緊抿著,垂在身側的雙手藏在袖中,指尖用力地掐著自己的掌心,指節泛著用力的白。
“安小姐。”君凡在她麵前站定,聲音比在書房時溫和了許多。
安羽琦抬起頭,那雙明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複雜得難以化開。擔憂、不舍、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那恐懼並非對君凡,而是對那柄深藏在他體內、曾展現過滅世之威的神兵。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化作一句帶著微顫的低語:“……一切小心。”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凝成這沉甸甸的四個字。她知道那柄劍的秘密有多駭人,也知道君凡選擇背負它,前路將是如何艱險莫測。
君凡看著她眼中極力壓抑的情緒,看到了她袖口下緊握到發白的指節,心頭微微一澀。他點了點頭,目光沉靜而有力:“嗯,放心。”沒有多餘的承諾,但這兩個字,卻仿佛包含了千鈞之重。他頓了頓,看著少女眼中倒映的虹彩與自己的身影,補了一句,“安小姐。保重!”
安羽琦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仿佛要抖落那凝結的水珠,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喉嚨裡像是堵著什麼,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隻是那樣深深地看著他,仿佛要將他的身影刻進虹光水霧裡。
君凡不再停留,微微頷首,轉身,踏上了那條蜿蜒離開莊園山門的青石小徑。晨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步踏出,腳下道境之氣自然流轉,步履沉穩。
兩步落下,氣息圓融,仿佛與腳下山石融為一體。
第三步抬起,腳尖輕點石階邊緣。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