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室並未設窗。
卻不知何處鑽漏了風,吹得殘燭落在牆上的影,搖曳著晃了晃。
柳扶山不信皇後會這麼做。
她不敢這麼做!
她和睦六宮,悲天憫人,和她那個自視清高的爹一樣愚笨不堪,向來守著規矩,隻會做在世俗定義下正確的事。
她是個善人。
而善人,皆畏懼報應。
也正因此,惡人才能生平做儘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
他默然與皇後僵持了半晌,故作鎮靜地問:
“你敢嗎?”
他目光遊移下落,定定看著皇後的小腹,語氣愈發淩厲道:
“你的二皇子便是夭折而亡。你就不怕你做下的惡事,再報應到你孩子身上?”
皇後坐在椅子上,垂眸思忖了一會兒,忽而諷刺地哼笑出聲,
“柳公說笑了。”
她抬眼,目光冷戾地逼視著他,
“你都不怕,本宮怕什麼?”
柳扶山看著皇後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哽了一哽。
她的眉眼的確生得很像南宮將軍。
同樣的堅毅果敢,又在霧蒙蒙的溫柔下,覆了一層殺伐果斷的狠厲。
柳扶山一時恍惚,
他想起昔日沙場之上,南宮將軍大破北狄先遣。
他振臂高呼,領親兵將領高喊大懿萬歲。
而自己卻在不遠處的山頭上,瞄向他的後背拉彎了弓。
他的親兵被儘數誅殺,一個個倒在他麵前。
勝負既定。
柳扶山踩著屍山立在南宮將軍麵前,垂眸看他。
他道:“南宮兄,你輸了。”
而南宮將軍卻隻是抓著他戰袍的一角,於失去意識之前,口中艱難地吐出了四個字,
“保家、衛國......”
他們曾是莫逆之交,是可秉燭暢飲三百杯,暢想大懿盛世的知己好友。
柳扶山不明白,他為何明知遭了算計,卻連一句咒罵斥責的話都沒有?
他為什麼不怪他?
世人皆先以己而後為國,唯有如此才可名利儘收囊中。
他為什麼到死還要裝清高!?
他分明就不是這樣一個清高的人!
“唔......”
將柳扶山思緒拽回現實的,是隔壁傳來的一聲含糊不清的痛呼。
刑官再度入內,帶來了一塊沾著血汙的皮肉。
表皮連著刺青的一角,
是關公眼。
柳扶山認得,那是柳執舟胸前的刺青。
菩薩垂眸不見眾生,關公睜眼必惹殺孽。
他曾不止一次勸過柳執舟,讓他將關二爺的眼紋上,
隻可惜他從未聽過。
皇後問他,“柳公可要先品品味道?”
刑官掰開柳扶山的嘴,抓起皮肉就要往嗓子眼送。
他大喊:“我可以告訴你真相!但你得保證,你不會再折磨執舟!”
皇後揚手截停了刑官的動作,緩和了語氣道:
“柳公,你與我父親是世交,本宮也不願為難你們父子。
謀逆死罪你們注定逃不脫,但本宮可與你保證,隻要你肯說實話,本宮斷然不會讓柳執舟在活著的時候,再受分毫苦痛。”
柳扶山道:“空口白舌如何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