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愕然。
像是被這直刺心魂的詰問定在了原地。
怔然不知幾時,才刻意挺直了背脊,強撐著高聲道:
“哀家為何不快活?!哀家是太後,是普天之下最尊貴的女子!就連皇帝見了哀家也要叩首跪拜!
哀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哀家當然日日歡愉,時時快慰!”
說到最後,太後的聲音都已經變得沙啞起來,像是繃緊到極限的弦。
連慧蓮聽著心底一駭,下意識垂低了頭。
而沈雲霆隻是倦倦地看著她,語氣平淡道:
“既然快樂,那您便好生受著吧。”
說罷,他掂了掂背上沉重的包袱,決然道:
“兒子不孝,已決定帶著錦兒遠走他鄉,全彼此之諾,放棄皇家身份,隻去過尋常百姓的普通日子。”
“你敢——!”
太後瞳孔驟然緊縮。
她死死抓住沈雲霆的胳膊,鋒利的護甲幾乎要刺破他身上所穿粗布常服,
“哀家為你做了這麼多事!布局多年,眼看就要成事!你不能走!你不能這樣對哀家!”
沈雲霆低頭,看著太後因用力過度而青筋畢露的手。
他沒有掙脫,隻是極輕、極緩地拍了拍她緊繃的手背。
而後兀自在太後麵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母後,崇妃娘娘當年收養皇兄,並非皇兄的過錯。您即便有怨,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是時候該放下。”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淚霧,字句懇切道:
“皇兄他到底是您的親兒子。若您肯放下成見,與他說開誤會,他總會善待於您。
至於兒子......若您心裡還有一絲對兒子的心疼,還請您能成全兒子。
這世間並非所有人都願意生在皇家,都貪戀所謂的天家富貴。
您為兒子籌謀半生,可您篤信佛法,當知曉‘放下自在’。”
他重重叩首,額頭觸在冰涼的石地上:
“兒子......也願您能真正得了自在與歡喜。”
放下自在?
這四個字狠狠敲在太後的心上。
她愣在原地,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那些深埋心底、不堪回首的畫麵......
以至於她隻要想起沈晏辭,她就會想起那段受辱的過往,
她隻覺得惡心!
她如何能放下?
又如何能自在?
她的人生,一早就被毀了。
可她的兒子......
太後低眉看著沈雲霆。
猶豫了片刻,終是緩緩伸出手,撫去他臉上的濕痕。
她問:“你心裡恨著母後,是不是?”
沈雲霆決絕搖頭。
太後緩聲道:“哀家是怨恨阿容。也是哀家讓人掘了她的墳。”
她頓了一下,目光投向亭外沉沉夜色,
“你皇兄早已與哀家離心離德。你為著那個狐媚子,難道也要丟下哀家不成?”
“是不是您做的,都不重要了。”
沈雲霆疲倦地搖頭,“您和皇兄鬨成今日這般,大抵都是為著兒子。隻要兒子舍下爵位,遠離上京,這一切的明爭暗鬥,便都沒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