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最後,沈黎姝自離開皇城,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沈晏辭一句:
問他為何不在她當初回宮時就告知這一切?
為何偏要等到她對太後動手了,才告知她真相?
那場提前結束的皮影戲和那日無人值守的仙壽宮,究竟是巧合,還是他彆有用心?
於她而言,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所求已經得了。
最起碼於她而言,她的皇兄未曾負她。
至於旁人......
種因得果,原也該是她的報應了。
元安三年七月十六日,昭淑公主沈黎姝被帝賜毒酒自裁,年二十。
死後褫奪封號,玉碟除名,不入皇家陵寢,隻當尋常百姓,草草葬了。
便在‘昭淑’被處死的第二日,
昏迷了快十日的太後,終於在這一日傍晚清醒過來。
人被傷痛和病痛折磨著,一點點耗乾了氣血,如此到了將死之際,自己是能感覺到的。
這些時日太後昏迷不醒,全靠太醫強行灌入湯藥吊著若有若無的遊息。
此刻即便醒來,她也是虛弱至極。
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唯一殘存的氣力,隻夠她艱難地將頭側向床榻一邊。
慧蓮就寸步不離地守在那裡。
她將一個小小的紅泥火爐挪到了內寢角落,爐上煨著褐色的湯藥,正咕嘟冒著泡。
慧蓮執著蒲扇,小心控製著火候,不讓一絲藥氣浪費。
這些本應是粗使宮人做的瑣事,慧蓮卻總是親力親為,事無巨細地為太後打點妥帖。
算來她跟在太後身邊,已經整整二十六年了。
這般日夜相守著,是主仆還是親人,早已無甚分彆。
在太後的記憶裡,慧蓮永遠都是乾練的、提著精氣神的。
可此刻,隔著嫋嫋升起的蒸霧,太後望著慧蓮坐在小杌子上佝僂的背影,滿頭青絲已是藏不住華發,人也憔悴頹喪得不成樣子。
是看著慧蓮的變化,
也是看著自己的。
“慧蓮,歇一歇吧。”太後喘了口氣,吃力道:“哀家想跟你說會兒話。”
慧蓮聞得身後動靜,手中蒲扇“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她霍然轉身,見太後醒了,便慌亂起身朝她飛奔而去,險些帶翻了身旁煨藥的小甕。
她胡亂用手背抹一把淚,歡喜道:“太後醒了,奴婢這就去傳太醫!”
可太後卻攔她,“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清楚。請了太醫驚動六宮,烏泱泱一堆人圍著哀家,哀家嫌煩。”
慧蓮緊緊攥著太後發涼的手,心猛地沉下去。
這些日子侯院判一直都在儘力醫治太後,奈何太後傷勢太重,傷口經久不愈潰爛發炎,精氣神也一日日枯竭下去,已是藥石無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