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煙花太過盛大。
璀璨的光芒幾乎照亮了半個杭州城,轟鳴聲震得湖水都在微微發顫。
劈啪聲不絕於耳,仿佛響了半生那麼長。
而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寂靜到幾乎能把人逼瘋。
絢爛褪儘,夜色漸深漸濃,湖麵瀲灩的水波反射著水榭內微弱的燭光,將破碎的光斑投射在彼此的華服上,光影搖曳間,晃得人心亂如麻。
沈晏辭沒有回答知笙的問題。
所以,他回答了知笙的問題。
而知笙的臉上卻隻有如舊的平靜。
這一次,反倒是她主動牽起了沈晏辭的手,
她沒有看他,隻是牽著他,走到水榭臨湖的美人靠條凳旁,與他並肩坐下。
像從前的從前,他們無數次坐在潛邸蓮池旁,在夏日蟲鳴的夜晚,肩並著肩,無所顧忌地談天說地一般。
知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目光落在遠處幽暗的湖麵上,
“阿辭。你我相伴十載,從潛邸至深宮,多少風風雨雨都依著彼此的愛意,相伴著走了過來。
許多事若一味瞞著對方,算計著對方,到底也是辜負了彼此真心實意的喜歡。
從前有些話我開不了口,也無法開口。但今夜,我們不在那重重宮牆之內。”
她側過頭,終於看向沈晏辭,眼神澄澈而坦誠,
“就像我們說好的那樣,出了宮,便隻做一對尋常夫妻。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皇後。我隻是南宮知笙,隻是你的妻子。所以我想在今夜,與我的夫君坦誠相待。”
沈晏辭的嘴唇艱難地蠕動著,卻也隻能發出一個乾澀的音節來,“知笙......”
“阿辭。”知笙打斷了他,靜靜道:“當年你在雲蒙山命懸一線之際,那個救你於危難之間的女子,並不是阿容。”
她望著他,眼神並不閃躲,
“父親在雲蒙山找到你時,你身上的傷口已經被簡單處理過了。後來你醒來看見守在你身邊的阿容,你幾乎是脫口就喚出了她的名字。
可你並不像我們一樣叫她‘阿容’,你叫她‘瑾姑娘’。你說多謝‘瑾姑娘’救命之恩。”
知笙扯著唇角,牽出一記略顯苦澀的笑紋,
“阿容的閨名是容錦,可我們都知道,她根本沒有去過雲蒙山,也根本沒有救過你。但那時父親說,你很得先帝器重,又是太後的長子,有楊家的勢力扶持,你來日會有極大的可能成為儲君。
所以他讓我和阿容將錯就錯,由著你將阿容錯認成你的救命恩人。他想著,日後你若真能有君臨天下的一日,總不會忘記我們南宮家對你的這份‘恩情’。”
知笙說這些話時,一直都緊緊盯著沈晏辭的眼睛。
她並沒有從他眼底看見一絲一毫的震驚,
所以她的苦笑更深了些,“看來你也一早就知道了。你口中的‘瑾姑娘’,也一早就已經回到了你的身邊。”
她仿佛耗儘了力氣,那把好聽的嗓子,隻餘下無儘了疲憊了,
“我時常會想,你我之間感情的伊始,算是因著我們南宮家的算計。所以當我知道瑾兒入了宮,當我看見她和阿容長得那麼像,當我調查清楚了她的身世後,我就已經猜出了七八分。
可我不敢與你說,我隻能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你身處權力級處,身邊總免不了圍繞著許多的算計,所以我更害怕你知道了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是因著這樣一場算計......”
說到最後,她的身體不受控地發著抖,像是冷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