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都說陳冬河是個不著調,瞎混的街溜子,可她心裡門兒清。
十六歲那年夏天,她跟娘進山打豬草掙工分,李家村那混賬李二狗前陣子被他舅舅狠揍了一頓,憋著壞,在山裡遇到她娘倆時起了歹心,想使壞報複。
正好陳冬河進山下套子逮兔子,碰上了,二話沒說上去就把李二狗揍成了個豬頭。
她姥爺和幾個舅舅雖說後來又把李二狗狠狠的拾掇了一通,可這梁子算是結死了。
就從那時起,陳冬河的影子就烙在了她心裡。
她悄悄留意著,發現他壓根不是什麼街溜子。
雖然時常跟人乾架,但從未欺負過屯裡人。
隻是他不樂意去生產隊混工分,落在所有人眼裡,就成了不務正業的二流子。
他家出事被搶那天,她剛好去了舅舅家,回來才知道。
看著陳冬河昏迷不醒的樣子,她心像被針紮了一樣疼。
以前也有媒婆踏過李家門檻,都被她三言兩語連擠兌帶打發送走了。
她心裡就裝著這麼個人,盼著他。
可惜她一個姑娘家,這些話哪好意思往外說,隻能憋在心裡。
陳冬河可猜不透李雪的心思,他把剩下的狼肉分好塊,隻留下一條狼腿準備帶走。
那陳狼皮他準備交給老娘仔細鞣製。
他沒打算賣皮子,預備著冬天做兩頂狼皮帽兒。
一張好皮子,也就夠做兩頂。
等到了滴水成冰的三九寒天,頂風出門不戴帽子,耳朵都能凍掉嘍!
上輩子凍瘡爛耳朵的滋味,他可沒少受。
二姐陳小雨也鑽進了廚房,和李雪一塊兒忙活起來。
狼肉塊重新下鍋,清水寡燉,除了那點黃鹽粒子,就一把花椒算是正經調料。
可肉味兒就是肉味兒,這濃鬱的香氣像隻小手,撓得院子裡的人心癢癢,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往那小小的灶房窗戶上瞟。
說起來,這個家裡足有年把沒聞過肉味兒了!
去年過年,吃的還是摻了玉米芯兒的大碴子粥。
那粥可不止是玉米麵,裡麵可少不了磨碎的玉米芯,喝一口下去刺嗓子眼兒。
這還不是最受罪的。
最受罪是上廁所,肚裡沒油水,玉米芯又難消化,那憋勁兒,跟上刑差不多!
儘管沒啥調料,但焯過一遍水,好歹去了血腥臊氣。
狼身上刮下來的一點點肥膘熬出星點油花,把那點花椒和黃鹽粒子往鍋裡一扔一熗,噗嗤一聲響,那香味一下子就像炸開了鍋。
“三哥,肉肉……還不能吃啊?”
小妹蹲在灶房門檻外,手指頭含在嘴裡吸溜,小臉皺巴巴的,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
陳冬河看著妹妹那樣兒,忍不住笑:“快了快了,正做著呢!好飯不怕晚,餓不著你!”
他一邊哄著妹妹,自己肚子也跟著咕嚕一聲。
他想起了更要緊的事——
常年不見葷腥的肚腸,突然塞滿油水,九成九要鬨肚子。
他把特意留下的那條狼腿塞進背後的柳條筐:“娘,我去趟村長老叔那兒,有點事商量,順便換點糧回來。”
“誒,去吧!等你轉回來,這肉估摸著也就爛糊了。”王秀梅應著。
陳冬河背著狼腿走了幾分鐘,停在老村長家低矮的院門外,抬手拍了拍門板。
老村長年紀大了,對陳冬河家這些年,也是能幫一把是一把。
但村裡老少爺們眼睛都盯著呢!
他這個村長也不好做得太偏,一碗水總得儘力端平些,免得人說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