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火車站依舊是灰撲撲的磚牆,綠色的木窗框,老樣子。
陳冬河熟門熟路地把爬犁寄存到車站旁的小件寄存處,還特意多塞了幾毛錢讓管理員務必看緊些。
然後領著興奮又帶著點初入社會緊張的二姐陳小雨進了站。
工作交接他上輩子辦過不知道多少回,這次自然順風順水,流程熟稔。
填表、登記、領了深藍色的鐵路製服和一個紅底黃字的“檢票員”袖箍。
陳小雨在簡陋的更衣室換上行頭,出來時精神抖擻,帶著點拘謹站到了檢票口的崗位旁。
陳冬河看著二姐穿著嶄新合體的工作服,那張肖似母親的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希望光彩,心裡也跟著暖洋洋的,像曬了太陽。
陳小雨撫摸著袖口挺括的布料,又摸了摸胸前閃亮的銅紐扣,眼眶有點發熱,鼻子發酸。
她從前最大的奢望,也不過是找個老實本分的好婆家,安安穩穩過日子。
哪裡敢肖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在縣城端上人人羨慕的“鐵飯碗”?
有這份工作在身,以後嫁人了,腰杆子都能挺直幾分,說話也有底氣!
“二姐,”陳冬河走上去,輕輕替她把略顯寬大的帽沿往下壓了壓,正了正,“安心上工,踏實學門道兒。”
“咱不惹事,但要有啥不長眼的敢欺負你,彆藏著掖著,直接給家裡捎信兒!”
“有弟弟我呢!誰也甭想給你氣受!”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陳小雨用力點頭,喉頭有些哽,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哎!姐曉得!路上慢點趕車啊……五天假,姐就回家!”
她望著弟弟挺拔的身影,眼裡滿是不舍。
陳冬河揮手告彆,剛轉身邁出兩步,就聽見後麵有人帶著喘氣兒喊他,腳步聲急促:
“陳冬河同誌!冬河!等等!稍等一下!”
回頭一看,是車站管後勤的吳主任。
這位吳主任三十多歲年紀,頭發用發蠟梳得一絲不苟,微胖的臉上總帶著幾分機關乾部的矜持。
之前陳冬河來辦工作手續時打過交道,知道他姓吳,具體名字倒沒多問。
“吳主任?”陳冬河停下腳步,臉上掛著合宜的客氣笑容,“您有事找我?”
吳主任搓著手緊走幾步到跟前,臉上堆起了比上次熱情好幾倍的笑紋,眼角都擠在了一起:
“是這麼回事!工作交接順利吧?放心,以後小雨同誌在我們這兒,保管不受委屈!”
這話像是故意說給旁邊幾個探頭探腦、假裝整理票夾的職工聽,聲音拔高了半分,帶著點官腔。
等那幾個職工縮回頭去小聲嘀咕,吳主任才把陳冬河往旁邊僻靜的角落引,臉上換上一種更親近、更推心置腹的表情:“來來來,冬河,有件小事想跟你商量下,咱們去我辦公室談?幾步路!”
他壓低聲音,又補了句掏心窩子的話:“你放心,我剛才說的不是場麵話!小雨同誌以後在崗,我吳寶田擔保沒人敢給她使絆子!誰要不開眼,我第一個不答應!”
陳冬河心思轉了轉,大致猜到了方向。
他麵上不動聲色,笑著應道:“看您說的,您是領導,有事您吩咐就行。”
態度恭敬裡帶著恰到好處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