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旋。今天冒昧登門,是為了一件事情。”
名字報得清晰簡潔,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陳冬河臉上掛著坦蕩蕩的笑容,側身把人往堂屋裡讓。
“王叔,您請屋裡坐!巧了麼這不是,我姥爺也姓王,掰扯起來,五百年前說不定咱還真是一本家譜上分出來的。”
“有啥事兒您儘管敞開了問!隻要是我知道的,肯定有啥說啥,沒半句虛的!”
他表現得活脫脫就是個耿直熱心腸、又帶著點見到大人物時天然拘謹的鄉下好青年。
王凱旋臉上的笑容卻在落座後驟然收起。
他眉頭緊緊皺起,如同溝壑縱橫的山嶺,那雙像淬過火的鐵鉤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陳冬河,仿佛要剜進他心裡去。
“小陳同誌,昨天晚上你去我那裡,留下那份心意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麼有規矩,這麼……客客氣氣。”
陳冬河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攫緊,狠狠抽搐了一下,眼皮極其自然地微微一跳。
詐我?!
昨夜行動前他像過篩子一樣確認了無數遍。
眼下這小破縣城,那縣大院裡,絕對還沒有那種能把人拍進去的監控攝像頭!
電光火石間,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完美地凝固在一種混合了驚愕、委屈和無辜的狀態裡。
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度,充滿了被冤枉的急赤白臉。
“王叔!您……您這話……啥意思啊?咱爺倆這是頭回見麵吧?”
“您……您那住處,我壓根兒連大門朝哪開都不曉得啊!”
“剛才開門瞅您這穿著氣派,不像村裡人,我猜您是個大乾部,才這麼敬著……”
“可您也不能這麼……這不能平白無故冤枉好人呐!我昨夜裡就在家睡覺來著!”
王凱旋的目光如兩道無形的探照燈,牢牢鎖在陳冬河的臉上,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細微的肌肉抽動和眼神變幻。
隻見陳冬河那驚愕的表情像是刻在了臉上,瞪大了的眼珠子滿是不解,嘴唇微張著,透著股被天降橫禍砸懵了似的委屈。
神情轉換自然流暢,從頭到腳,找不出一丁點摻假作偽的痕跡。
王凱旋心底最初的那點疑團,不由得又被風吹散了幾分。
真不是這小子?
可除了他,這雞零狗碎的十裡八鄉,誰還跟老李家結下過這般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又有誰能有這份膽子和本事摸進縣大院,全身而退還能悄沒聲兒地留東西?
王凱旋眉頭鎖得更緊,像打了死結。
他不再咄咄逼人地追問。
手指習慣性地探進中山裝內袋,摸索著掏出一支擦拭得鋥亮,筆尖閃著寒光的黑色英雄牌鋼筆。
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空白信箋紙,平鋪在堂屋那張被歲月磨得凹凸不平的木頭桌麵上。
“興許是我一時心急,記岔了地方,鬨了誤會。”
王凱旋的聲音緩和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後的退讓,但那雙眼睛裡的審視,並未完全散去。
“小陳同誌,勞煩你一件事……幫我寫幾個字,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