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著自家這苦命的遠房侄女那張被愁苦壓垮的臉,她心一橫,終究開了口:
“冬河啊,是這麼檔子事兒……”
說著,她求助似的眼神瞟向抱孩子的女人。
那小媳婦像接收到了最後的信號,“噗通”一聲,抱著孩子就直挺挺跪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麵上。
陳冬河驚得險些被唾沫嗆死,連退一步,急聲道:
“大姐!快起來!快起來!有啥話起來好好說!咱可不興這個!真折煞我了!”
他伸出去想攙扶的手停在半空,終究沒敢碰那女人一下。
這年頭,“男女授受不親”可不是句空話。
他知道劉嬸子人實誠,但這晴天霹靂般的一跪,實在讓他摸不著頭腦,冷汗都冒出來了。
“大兄弟!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俺娃吧!”
女人猛地抬起頭,淚水如同決堤般滾落,砸在地上碎成幾瓣。
“村裡人都說,你能跟山神爺掰手腕搶人命啊!娃去年也找人看過,都說……都說是魂兒丟山裡被山神爺扣下了!”
“求求你發發善心,行行好!把俺娃的魂兒給俺找回來吧!”
她越說越急,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
“隻要能救好俺娃,叫我乾啥都行!俺有錢!俺給錢!俺真有錢!”
她手忙腳亂地從打滿補丁的舊棉襖口袋裡往外掏錢。
掏出來的全是些皺巴巴,邊角破損的毛票和硬幣,指甲縫裡嵌著黑泥的手指顫抖著將它們攤在冰冷的泥地上。
陳冬河嚇得連連擺手,語速飛快:“大姐!你等等!等等!可把我聽懵了!啥叫我能從山神爺手裡搶人?這都傳的是些啥沒影兒的事啊?完全沒邊兒啊!”
劉嬸子趕緊在一旁幫著解釋,帶著幾分難為情:
“冬河,唉,這不是……外頭都傳神了嘛!說是你在那嚇死人的老林子裡跟山神爺鬥法,仗著本事大,硬生生把劉家那哥倆兒的魂兒給要回來了!”
“俺這侄女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哇,抱著最後一絲指望,這才求到了你這裡來。你行行好……”
“打住!嬸子!”陳冬河哭笑不得,抬手使勁一拍腦門,又是無奈又是正色,語氣堅決地打斷她:
“救劉二強、劉三強純粹是我碰巧趕上了!人家哥倆那是命硬,離鬼門關就隻差一腳!真不是我上哪去找什麼山神爺要人!”
“這事兒得講點道理!你們不能信那些沒憑沒據瞎咧咧啊!這要讓大隊、公社上頭的乾部聽見了,指不定得惹出啥禍來!”
劉嬸子被他這一通解釋點醒,臉上頓時露出“原來如此”的恍然和些微的尷尬:
“哎呀!我就說嘛!都是那起子閒得發慌的長舌婦在那兒瞎嚼蛆!扯犢子沒夠!”
“我瞅著你穿開襠褲長大的,你要真有那等神仙本事,當初也不能……”
說到一半,她猛地刹住車,像是被燙了舌頭。
李二狗沒了,李金財一家子也被帶走了,這事現下誰還敢提?
她趕緊把話頭硬生生掰了回來,扭過頭對著身旁的侄女說:“你看,我就跟你說了吧?冬河是山裡打獵的好手,頂厲害的把式,可他不是跳大神的啊!”
“娃這事,他怕是真幫不上手,天也黑透了,趕緊帶孩子回吧,彆再把娃凍個好歹的。”
那抱著孩子的小媳婦眼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光亮瞬間熄滅,豆大的淚珠成串滾落,砸在地上迅速洇開。
她嘴唇哆嗦著,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破滅的嗚咽:“大兄弟……真……真就沒一點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