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壓著火,沉住氣,越是十萬火急,越要穩如泰山。”
奎爺看著他那緊繃如弦的狀態,拍拍身旁那沉重的酒壇子,聲音緩和了些。
“你小子繃得太緊了,東西都忘了。”
他指的是陳冬河提溜來要給他的那壇子藥酒。
陳冬河臉上冰硬的線條這才柔和了一點,勉強擠出一絲笑,驅散了點眉宇間的煞氣:
“奎爺,這是六十多度的燒刀子,老底子。泡著新鮮虎骨、上等鹿血……”
“可惜,那根鹿鞭被我爹搶先一步順走了,要不泡進去更補。”
他頓了頓,故意放低聲音,帶著點促狹。
“老坐堂的給配的方子,專補四十往上氣血根兒上的虧空。”
“您要是不稀罕,我抱回去給我三叔樂嗬樂嗬,他肯定歡喜。”
他作勢要去搬酒壇。
“放屁!誰說老子不要?!”
奎爺眼疾手快,一把將那沉重的酒壇子摟進懷裡,像護著命根子。
臉上立刻笑開了花,皺紋都堆了起來,眼睛眯成縫。
“嗬!好東西啊!你爹。嘿,他上回還跟我顯擺,說再過個把月請我去他家嘗他那鹿鞭酒呢!”
“到了咱這年紀,身子骨是真得好好拾掇拾掇……”
他摩挲著冰涼粗糙的壇身,愛不釋手。
奎爺頓了頓,似乎覺得有點不妥,又板起臉正色補充道:
“我說的是補元氣!本源!你小子彆瞎琢磨。”
那刻意找補的樣子帶著點老男人的倔強和欲蓋彌彰,反而更顯真實。
陳冬河忙不迭地點頭,那點強裝的嚴肅差點破功,趕緊憋住笑。
男人這點心思,他都懂。
出了奎爺家那幽深的小巷,他又拐去了供銷社。
手裡捏著的五張“甲級酒票”像燙手的寶貝。
他眼皮都沒眨,全換成了綠瓶的茅台。
酒瓶抱在懷裡沉甸甸的,帶著一種特殊的貴重感和醬香氣息。
這玩意兒拿回去孝敬他爹,準能讓老爺子寶貝得不得了,鎖進他那寶貝疙瘩似的百寶箱裡。
不過……想到他那“蔫兒壞”又嘴饞的三叔,陳冬河唇角不禁微微上揚。
爺爺活著時常念叨:老大脾氣衝但有腦子,老二那才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老三嘛……嘿,壞水都在肚子裡。
打架總在邊上使暗勁,挨揍的總是他兩個憨哥哥。
眼看形勢不對,這小子敢抄掏糞的勺子糊人家一臉。
這三兄弟湊一塊兒……
陳冬河搖搖頭,笑意更深了些,帶著點無奈和溫暖。
這茅台,怕也捂不嚴實。
回到家,日頭剛偏西,在積雪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先抓了一大把奶糖塞給嘟著嘴,一臉不高興的小妹陳小玉。
看著她小臉由陰轉晴、破涕為笑,才轉身往李雪家去。
心裡的計劃和那冰錐一樣懸著,暫時隻能深藏。
雖然恨不得立刻把那躺在病床上的林愛民捏死,但他清楚,越是此刻,越要耐住性子。
眼下是七九年,頭頂的天可不隻是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