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捏著這顆還在微微搏動,散發著生命餘溫與濃鬱血腥氣的滾燙至寶,也忍不住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一聲帶著驚歎的低吼。
粘稠溫熱的血水順著他青筋虯結,凍得通紅的小臂蜿蜒往下淌,染紅了臟汙的棉襖袖口。
這玩意兒,分量沉甸甸壓手。
這膽色,足金包玉硬紮紮。
比前世聽聞過的那些最拔尖兒的傳聞貨色還要亮眼耀眼三分。
值了!
這一趟搏命,值了!
陳冬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很快又平複下來,動作麻利地從懷裡掏出早已備好的桐油紙。
小心翼翼,裡三層外三層,如同包裹初生嬰兒般緊緊地裹了這顆金膽,穩穩當當地將其收了起來。
當真是瞌睡碰上枕頭!
回去就找奎爺。
他那路子深,眼光毒,最識得這種山寶,指定能換回潑天的大價錢!
隻是這肉……
陳冬河低頭瞥了一眼消失在積雪裡的巨大熊屍位置,心思電轉。
且好好留著,後頭怕是能派上頂天的大用處……
心思電光石火間轉了個彎兒,將那個拉著帶奎爺一起乾的念頭暫時壓了下去。
眼下是七九年初。
風口上那點新草的嫩芽才剛剛探頭,滿世界的人都在提心吊膽地觀望,走一步看三步。
就連奎爺這種最敢趟渾水的猛人,怕也要在心裡反複掂量,輾轉個三番五次才敢動手。
不過陳冬河心裡透亮得很,這世道變起來,快得能讓人閃了舌頭,等是等不起幾個年頭了。
這熊肉,或許就是撬開局麵的第一塊敲門磚。
這樣的天賜寶物,可遇不可求。
有那麼一刹那,陳冬河甚至生出私藏密斂,等上十年八年讓它再升值的貪念。
但這念頭剛冒出火星兒,就被冰冷的現實山風“噗”地一下吹滅了渣。
幾十年後……
嗬!
真到了那時候,彆說林子裡蹦出個珍稀玩意兒,就是鑽出一條帶點顏色的花尾巴山雞,哪裡還輪得到自己這等深山溝溝裡的升鬥小民伸手。
鬨不好,一麵“模範獵戶”的小錦旗都撈不到,還得惹一身洗不淨的騷氣。
後世那些握著筆杆子坐在辦公室裡泡茶的官老爺們,哪曉得他們這幫鑽深山老林子裡的莊戶人是怎麼苦熬四季的!
夏秋時節,那些像成了精似的野豬群,烏泱泱下山,能把地裡剛抽穗的棒子穀子禍害得連稈子都啃得隻剩硬茬。
更彆說穀穗剛灌了漿,沉甸甸壓彎了腰那會子,那遮天蔽日的麻雀群。
一隻麻雀頂半口糧。
一家老小,除了要交那頂得脖子都快抬不起來的死命令公糧,自家糠菜籃子裡,還能剩下多少糊口的底子?
陳冬河眼神暗了暗,如同被烏雲遮蔽的天光,帶著一絲不甘的狠厲。
但手上剝取的動作卻越發利索驚人,透著一種麻利的決斷。
心念隨之一動,那近千斤重的棕熊屍骸連同濺得四處斑斑的黑紅血跡,瞬間從雪地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足以讓普通獵戶吹噓一輩子的搏殺如同一場春夢,從未發生。
隻剩下雪原上一處明顯凹陷的空坑,以及被汙血浸透成醬紫色的巴掌大凍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