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賭咒發誓!
“真……真不認識!小爺!您給個提示?天大的誤會啊小爺!我求您……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林愛民的聲音已經扭曲成了哀求的嗚咽,渾身止不住地篩糠般顫抖,帶動著脖頸上的鐵絲勒得更深。
陳冬河看他那副魂飛魄散、語無倫次的模樣,笑容裡的殘酷意味更深了。
他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像冰棱碎裂般的冷笑,慢悠悠地又往前跨了一步,微微俯身,湊近了林愛民那張鼻涕眼淚血汙橫流的臉。
距離近到能聞到對方嘴裡散出的恐懼的酸腐味和血腥氣。
“那再仔細看看。”陳冬河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毒蛇在耳邊嘶嘶吐信,“好好想想。”
林愛民瞪大雙眼直直的看著陳冬河好一陣,最終還是茫然的搖了搖頭。
“小爺,恕我眼拙,真沒認出來!”
陳冬河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卻冷得像深山凍了萬載的凍土。
“看來,你這腦子是真不好使了。得,我幫你翻翻舊賬。”
“記不記得一個叫陳大山的?我爹!那年他在運輸隊押車,道上出了事,九死一生。”
“命是保住了,一條腿永遠留在了雪窩子裡。”
陳冬河的聲音平平板板,每一個字卻像冰碴子一樣砸在林愛民心上。
“為的啥?不就是護住你們車隊那點貨。”他頓了頓,眼皮都沒抬,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至於我三叔,還用我再給你念叨一遍?”
林愛民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嗖”地竄上天靈蓋,渾身篩糠似的抖,牙齒嘚嘚作響,撞得腮幫子生疼。
那些被他強行按下,深深埋進心底,巴不得爛掉的陳年舊事,被這輕飄飄幾句話猛地掀翻出來。
帶著腐臭的血腥味,劈頭蓋臉砸在他臉上。
想起來了!
那年冬天,雪下得賊厚,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刺骨的冷。
他本該檢修車隊那輛嘎斯51,卻偷了懶。
想著剛喝了幾口劣質燒刀子暖身子,迷迷糊糊就躲進駕駛室睡死過去。
陳大山來開車時,他睡眼惺忪地爬起來,還拍著胸脯打包票:都檢過了,沒問題,放心開!
結果呢?
結果車子在山道上斷了軸,一頭栽進溝裡。
一車的木材、山貨,差點全交代在那兒。
那年月的卡車耐操,可也架不住使喚得狠。
運輸隊是林場的命脈。
山高路遠,跑一趟就是十天半月。
人是三班倒著換,車是連軸轉。
每日裡程算下來,得夠十六個鐘頭朝上。
鋼鐵造的大牲口也經不住這麼熬。
車況疲勞,人命就在軸線上懸著。
林場範圍越擴越大,深入老林子腹地,就是為了多砍木頭換點稀罕物件給上頭。
山裡路險,九曲十八彎,稍有個閃失,就是車毀人亡的結局。
有經驗的司機提神,身邊常備個扁酒壺,抿一口壯膽氣,也壓壓寒氣。
這年頭,能開大卡的都是稀罕人,誰還管那點酒味?
縣城裡跑的車,掰著指頭數,也湊不出百輛,全是坑坑窪窪的黃泥灰土道。
此刻,陳冬河臉上不見一絲波瀾,連嘴角那點笑意都像是刻上去的,凝固在寒冷的空氣裡。
那平靜看在林愛民眼裡,卻比張牙舞爪更嚇人。
像一把鈍刀子正往他心窩裡慢騰騰地紮,一點點地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