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老虔婆心裡“咯噔”一聲沉到底,冷汗瞬間從油膩的鬢角滲出來。
剛才她光顧著撒潑打滾,扯著嗓子往人身上扣屎盆子,哪還顧得上去看旁邊都有誰?
萬一……萬一剛才簽字畫押的時候真有好幾個人在旁邊……萬一人家都肯作證……
那帽子同誌一準兒給她銬走,戴個嚼子關進大牢!
她那渾濁的眼珠滴溜溜亂轉,額頭鼻尖都開始冒冷汗,心臟怦怦跳個不停,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情勢比人強。
她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肌肉抽動了幾下,立刻堆起一層假笑,像換了張麵具,但嘴上依舊不鬆口,聲音卻矮了半截:
“那……那剛才……我那不是……那不是怕你們醫院糊弄我們鄉下人,治不好又推卸責任嘛!我……我急眼了……就想嚇唬嚇唬他!”
她舔了舔乾裂起皮的嘴唇,那手指頭又固執地指向手術室緊閉的門,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可我說的是實理!他沒說過睡我閨女那話,這個是我老婆子急火攻心順嘴瞎編排的!”
“可他非說我兒子的腿就得鋸掉!這條不行!我絕不答應!”
“你們當醫生的,不是有啥機器嗎?照照管子!不就是骨頭咬了啃了嗎?接上不行?”
“反正既然人送到這裡來了,甭管怎樣,你們必須得想儘一切辦法給我兒子治好!好好接上!接得跟原來一樣!”
這最後一句,她又恢複了那種近乎無恥的,充滿理所當然的口吻。
仿佛這醫院是她家開的,彆人都得聽她的號令。
院長看著她這毫無廉恥的表演,氣得差點冷笑出來。
他斬釘截鐵,聲如洪鐘,對著手術室方向高聲喊道:“她不答應我們的治療方案?好!那就立刻把患者從手術室推出來!辦出院!”
“這種故意尋釁滋事,擾亂醫療秩序,惡意誹謗汙蔑醫護人員的患者家屬,我們縣醫院拒絕接收!”
“現在立刻給他們辦理出院手續!保安!看住他們,等手續辦清,請出醫院大門!”
賈老虔婆這下徹底慌了神,簡直魂飛魄散。
她突然尖叫一聲,猛地撲過去,死死抱住院長那條腿,那乾瘦的胳膊箍得死緊,哭嚎的調門兒都劈了叉:
“院長!好院長!菩薩心腸的大院長!不能啊!不能攆我們走啊!”
“你們是醫院啊!救苦救難的菩薩地界兒!不能這麼冷血無情,見死不救啊!”
“我兒子……我兒子要是在你們手上抬出去沒了命,我就……我就一頭撞死在你們醫院正大門!”
“腦漿子塗在門框子上!我要讓全中國的人都看看,你們是咋樣草菅人命的啊!”
院長厭惡至極,用力想抽回腿,臉色徹底冰寒如霜,對著周圍憤怒的人群大聲道:
“大家都看到了嗎?也都親耳聽到了嗎?今天這位老太太,能當眾紅口白牙顛倒黑白,把救人的醫生汙蔑成流氓惡棍!”
“明天我們若是給她兒子做了截肢手術,即便拚儘全力保住了性命,但這雙腿沒了的結果呢?她會認賬嗎?”
“她會不會反咬一口,說是我院操作失誤故意害人?到時候再來醫院鬨?再去政府哭?再來索要巨額賠償訛詐我們?”
他提高聲調,斬釘截鐵地指向手術室大門。
“開門!立即開門!把這真實情況晾在眾人眼前!是非曲直,大家都做個見證,自有公論!”
手術室那緊閉的綠漆大門“哐當”一聲應聲而開。
裡麵的醫生護士顯然也聽到了外麵幾乎炸鍋的動靜。
誰敢給這種毫無底線,胡攪蠻纏的家屬於危急關頭的病人繼續手術承擔風險?
正好推出來,讓圍觀者都看看實情!
一副擔架車被兩個戴著藍色手術帽,穿著綠色消毒衣的護士緩緩推了出來。
擔架上躺著的李小寶人事不省。
他雙腿上蓋著的用來遮擋傷口,已經染上大片汙血的白布單子,被一名醫生帶著冰冷憤怒的動作,“唰”地一下扯開大半。
登時,那副慘絕人寰的景象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雙腿膝蓋以下幾乎不成形狀。
多處皮肉像是被鋼銼挫開又被野獸粗暴撕扯過。
深深的血槽下,森森白骨茬子外露,血肉模糊得找不到一塊完整皮膚。
更駭人的是,有幾處大腿肉都被啃缺了一大塊,露出下麵烏黑泛著死氣的組織邊緣。
傷口邊緣掛著凍成的冰碴,卻又隱隱滲出黃水。
那根本就不是尋常的咬傷,分明是被狼群圍住拖拽撕扯過後的恐怖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