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截肢就截肢吧!隻要他能活……能喘氣就成啊!求求您了……祖宗……活菩薩……我給你磕響頭了啊……”
然而,那決絕的白大褂背影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得到命令的保安麵無表情地圍了上來。
走廊另一邊的陰影裡,林大頭帶著幾個林業隊員,一直默默地看著這場荒唐鬨劇的終場。
他叼著快燃儘的手卷煙,那點之前在山上陳冬河說“自有結果”時心裡的疑惑,此刻徹底解開了。
撒潑耍賴,總有踢到鐵板的時候。
他沉沉地歎了口氣,摁滅了煙頭,招呼身邊同樣麵色複雜的隊員:
“走吧!咱們把人送到醫院門口,也算仁至義儘,對得起身上的綠皮了。後麵這糊塗賬,不是咱們該管能管的了。”
一行人從側邊悄然下樓離開,隻留下賈老虔婆在冰冷刺骨,散著消毒水味兒的地板上發出絕望的長嚎。
醫院方麵經過激烈討論,終究還是網開了一麵,沒有真的在嚴寒中將這母子三人直接扔到大街上任其自生自滅。
條件是賈老虔婆必須立即簽下最嚴苛的免責協議和保證書,承諾不再滋事誣陷。
並且,必須立刻想儘一切辦法,湊齊一百二十元的醫療保證金和緊急手術費。
否則立刻辦理出院!
賈老虔婆攥著那張白紙黑字的繳費通知單,像是捏著燒紅的煤塊。
她那雙三角眼再次瞪得溜圓,血絲幾乎要崩裂,聲音尖利得像被踩了脖子的老母雞:
“啥?!啥……啥玩意兒?!要……要一百二十多塊現錢?!你們這是金鑾殿還是閻羅殿啊?”
“黑店啊!這錢夠俺們一家嚼穀小半年的了!你們就是……就是看我們孤兒寡母沒根沒葉好欺負啊!”
“是你們把他……把他拖成這樣耽擱成這樣的!憑啥……憑啥還問我要這麼多錢?你們得賠錢給我們才對!”
她張嘴就想把這要命的賬單硬生生甩回醫院頭上。
可抬眼就看到旁邊那兩個壯實的保安抱著膀子虎視眈眈,院長那冰冷的眼神隔著玻璃窗射過來,後麵的話硬生生噎回了嗓子眼,咕嘟一聲咽了下去。
臉上那點潑辣瞬間又垮了下來,換上了最擅長的搖尾乞憐:
“院長……好院長……救命菩薩……您行行好!先……先給我苦命的兒子動那救命刀子行不?”
“救人……救人要緊啊!求您了!錢……錢我……我這老婆子就是砸鍋賣鐵,當褲子……當褲子也給您湊上!”
“您就發發慈悲吧!我……我給您……給各位活菩薩磕頭了!”
說著真就要往地上磕。
院長冷漠地轉過身去,連個眼神都欠奉。
保安像鐵塔一樣擋住她去路。
賈老虔婆徹底沒了咒念,她所有的潑勁、賴勁在冰冷現實的催命賬單和兒子奄奄一息的軀體麵前,化成了刺骨的絕望。
她把那張仿佛能燙穿手掌的繳費單攥得死緊,捏得變了形,枯瘦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不斷顫抖。
那雙渾濁的三角眼在昏黃的走廊燈光下急速地轉動著,像耗子在尋食窟窿。
最終死死釘在了角落裡縮成一團,恨不得把自己藏進牆縫裡的女兒李紅梅身上。
她猛地衝過去,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李紅梅一把從冰冷的水泥牆邊薅了出來,死命地拖拽到樓道拐角的雜物堆後麵。
這裡燈光更暗,陰影更濃。
賈老虔婆那張刻薄乾瘦的臉在昏暗光線下扭曲著,宛如厲鬼附身
“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扯著嗓子嚎喪能頂個屁用?李紅梅!老娘把話給你摞這兒!”
“不管你使啥見不得人的法子,是去偷、是去搶、還是去賣!”
“今天晚上,天亮雞叫頭遍之前,這一百二十塊現大洋,必須給我湊齊了送到收費處去!差一分錢,我都饒不了你!”
她猛地湊近女兒慘白的臉,嘴裡呼出的腐臭氣噴在李紅梅臉上:“不然……不然我明兒天一亮就回村,一準兒把你那兩條賤腿拿棒槌敲折,打折骨頭賣爛肉!”
“賣給後屯那個走路都晃、滿嘴黃牙五十好幾的王老鰥夫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