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那磺胺片,消炎粉從哪來?
這念頭像沉重的鐵秤砣,死死墜在她心尖上,沉甸甸地墜著她往下落。
醫院沉重的鐵柵欄門在身後“哐當”一聲合攏,隔絕了裡麵消毒水的味道和隱約的人聲,也像關上了最後一絲希望。
“兒啊……我苦命的兒……”
賈老虔婆枯樹皮般的手顫抖著,撫上兒子腫得發亮,蠟黃如金紙的臉,心頭像被鈍刀子一下下剜肉。
聲音竟透出前所未有的,連她自己都陌生的柔緩。
“你……你先在這兒忍忍……娘……娘這就去尋你妹子!掘地三尺也把她尋來!”
“你妹子要不回來……弄不來錢……你……你這小命……”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渾濁的老淚混著額頭的血漬流下,枯瘦的手指在兒子滾燙的額頭上輕輕拂過,帶著一種扭曲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至於親閨女李紅梅?
在她心裡,從來都隻是個會喘氣的,能換錢的活物,是給兒子續命的藥引子!
她被逼到了懸崖邊,走投無路。
昨日在急診室撒潑打滾、誣陷醫生的事跡,早已像長了翅膀傳遍全院。
人人都知道:沾上這老婆子,準得被撕掉一層皮,惹一身騷。
那個心軟的實習醫生小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白大褂被扯破,臉上掛了彩。
如今醫院上下,連同病人和家屬,無不避她如蛇蠍,眼神裡滿是防備與厭棄,恨不得這對瘟神母子立刻消失。
態度惡劣至此,無奈的院長隻能下令將他們強行驅逐出醫院大門。
此刻,她和擔架上的李小寶就像兩塊惹人嫌的垃圾,被遺棄在醫院冰冷的院牆根下。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卷起地上的塵土,直往賈婆子脖頸裡鑽,卻絲毫吹不散她眼窩裡那份熾熱的偏執。
賈老虔婆枯瘦的身體裡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支撐懷裡的兒子了。
李小寶渾身滾燙,氣若遊絲,那張年輕的臉因高燒痛苦而扭曲變形。
渾濁的老眼不敢眨動一下,緊盯著兒子的麵孔,仿佛下一刻就能熄滅。
她甚至沒察覺就在幾步開外,兩個穿著深藍製服的公安,以及她心心念念,視為救命稻草的女兒李紅梅,早已無聲地站在那裡多時了。
聽到她對著兒子的喃喃低語,兩位公安眼神沉沉地交彙了一下。
之前李紅梅來所裡時,那句帶著哭腔的“沒臉見人”,此刻才真正砸進他們心裡,品出了裡麵浸透的苦水和絕望。
誰能料到,那個看似有點算計的李紅梅,竟是從這樣一團爛泥裡爬出來的?
攤上賈婆子這樣一個視女兒如草芥的親娘,閨女長了歪心思,似乎……真是一點不奇怪。
這世道,有些烙印,是從根子上刻進骨子裡的。
“賠錢貨!什麼,錢沒借著?!”
賈婆子眼角一斜,猛地瞥見了李紅梅的身影。
渾濁的眼珠頓時迸發出狂喜的光,就像個快淹死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浮木。
然而這狂喜像風裡的燭火,聽見李紅梅空著手回來,“噗”一聲就給吹熄了,燎原的怒火瞬間燒得她眼珠子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