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老遠就聽見人聲鼎沸,看見奎爺那攤子還被人裡三層外三層圍著,水泄不通,比剛才更熱鬨。
空氣裡飄蕩著人群的汗味,煤灰味混雜的濃烈氣息。
他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絲笑意,心裡那點盤算更清晰了。
他還是低估了這年月裡,一塊油汪汪的肥肉對尋常百姓有多大的吸引力!
這匱乏年代對油水的渴望,簡直像乾柴遇烈火,一點就著,能把人的理智都燒沒了。
他悄悄繞到後麵,找到正幫著維持秩序,嗓子都喊啞了,臉凍得通紅的虎子,低聲道:
“虎子,牽三掛牛車,跟我去拉點硬貨。”
虎子二話不說,抹了把汗,麻利地解下三輛牛車,用粗麻繩首尾相連拴好,套上兩頭健壯的黃牛。
陳冬河親自趕著領頭牛車,專挑僻靜無人的小胡同走。
七拐八繞,確認四下無人,連隻野狗都沒有後,他意念微動。
隻聽幾聲沉悶的“噗通”響,沉重的分量瞬間壓得牛車軲轆深深陷進凍硬的土裡,拉車的黃牛發出“哞”的一聲悶叫,奮力向前。
當先就是那頭猙獰無比的大炮卵子!
五百多斤的龐大身軀幾乎占滿了一輛車板。
剛死不久,暗紅的血還順著粗硬的鬃毛往下滴,在凍土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坑。
濃烈刺鼻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衝散了寒風。
那對彎曲如鐮刀的慘白獠牙,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泛著滲人的寒光,無聲地訴說著它生前的凶悍。
旁邊兩輛車上,是三頭體型稍小但依舊肥碩的母野豬。
還有七八隻半大的小野豬崽子,擠擠挨挨堆在一起,膻臊氣撲鼻。
緊接著,兩頭毛色灰黃,頭骨碎裂的羚羊也被他“取”了出來。
軟塌塌地搭在野豬堆上,細長的腿無力地垂著,像破敗的旗杆。
這一堆野物突然出現,連空氣都沉了幾分,帶著山林裡最原始的死亡氣息。
三輛牛車被塞得滿滿當當,車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呻吟。
加上之前給奎爺那頭活羚羊,上次進山的收獲基本都在這兒了。
野豬一家子連骨帶肉毛估估兩千五百斤上下,羚羊去臟去下水,每隻也就剩五六十斤淨肉。
這就是他陳冬河要投進這樁買賣的本錢。
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能解饞頂餓的肉!
這分量,足夠讓北大街的人瘋狂一陣子。
他心裡清楚得很,就算他一分錢不出,光憑這主意和郭主任那條線,奎爺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甚至會覺得理所當然。
可陳冬河信一句浸透了世情的老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一次兩次,奎爺大氣,不會計較。
可次數多了呢?
人心是肉長的,也是會算賬的。
保不齊哪件小事就成了火星子,點著了積壓的乾柴,燒斷了這份交情。
真正的買賣人,講究的是細水長流,是和氣生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