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地麵仿佛都顫了顫,揚起一小片塵土:
“聽說你們這兒有個小神仙,姓陳?收了好幾百噸煤票?我的親娘哎!這腦子是咋長的?!”
“我牛大壯就知道掄鐵鍁和泥巴!我要有這腦子,還用得著愁掉頭發?”
他下意識抓了抓自己板寸似的,硬得像鋼刷的頭發,眼神卻像探照燈似的往堂屋裡掃,一眼就鎖定了屋裡的陳冬河和周廠長。
那眼神“唰”地就亮了,像是餓狼看見了肥羊,急吼吼的喊道:
“老奎哥,快!快給我引見引見!真佛就在眼前哪!”
牛大壯急不可耐,胳膊肘又習慣性地想去捅奎爺。
奎爺氣得抬腳就踹他小腿:“引見個屁!瞧見你就煩!上回說買一百斤肉給工友改善,結果硬從我庫房裡拖走兩頭大野豬!上上回……”
牛大壯這會兒可沒工夫聽奎爺數落,靈活地一扭腰躲開,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像朵盛開的黑牡丹,三步並作兩步就躥進了堂屋。
那身板帶起的風都刮得桌上的煤油燈苗瘋狂搖曳,差點熄滅。
“奎爺,這位是?”
陳冬河適時開口,明知故問,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笑容,那樣子仿佛剛被外麵的動靜驚擾。
奎爺趕緊介紹,語氣帶著點無奈:“冬河,周廠長,這是牛大壯,在鎮子西頭開瓦盆窯的,出了名的牛脾氣,也是個實在人。”
“大壯,這位就是你要找的陳冬河,這位是煤廠的周廠長。”
牛大壯那雙牛眼在陳冬河年輕的臉和周廠長威嚴的麵孔上來回掃了兩圈。
最後熱切地,死死地落在陳冬河身上。
他一步上前,一把握住陳冬河的手用力搖晃:“哎呀呀!陳兄弟!可算見著真佛了!年輕!太年輕了!英雄出少年啊!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他嗓門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這手勁也太大了!
陳冬河不動聲色地抽回有些發麻的手,臉上笑容不變,帶著點初出茅廬的謙遜:
“牛大哥,久仰大名。你來找我,是為了煤票的事吧?”
他開門見山,省去了客套。
“對對對!”
牛大壯點頭如搗蒜,唾沫星子都差點飛出來,焦灼之情溢於言表。
“陳兄弟,你手裡那票,勻點給老哥救救急?價錢好說!絕對讓你滿意!”
“我那窯,真等米下鍋呢!再沒煤填進去,一窯的坯子都得廢了!幾十號工人等著吃飯哪!”
他雙手攤開,滿是老繭的手掌上沾著洗不掉的泥灰。
陳冬河露出一個極其惋惜的表情,像是痛失珍寶,無奈地攤了攤手:
“牛大哥,實在對不住,晚了一步。我手裡那點票……”
他朝旁邊穩坐釣魚台,端著茶杯的周廠長那邊示意了一下。
“剛剛已經全數轉讓給周廠長了。二十五收的,二十八出的,賺點跑腿的辛苦錢罷了。”
他輕描淡寫,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描繪成一個微不足道的中間人,摘得乾乾淨淨。
“啥?!都……都賣了?!”
牛大壯臉上的熱切瞬間凍結,眼珠子瞪得溜圓,幾乎要凸出來,口裡失聲叫了出來。
那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肉痛和懊悔,如同錯失了天大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