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裡,陳大山家燈火通明,窗戶紙上映出晃動的人影。
陳大山蹲在門檻上,粗糙得像老樹皮的手指無意識地搓著旱煙葉子。
煙末子簌簌往下掉,眼神卻死死盯著黑黢黢的南山方向,裡麵盛滿了化不開的憂慮。
每一次槍響都像敲在他心坎上,震得他心頭發慌。
村裡的漢子們,十來個青壯,此刻都擠在他家這不算寬敞的院子裡或屋簷下,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呼出的白氣在冷風中凝成一片薄霧。
一來是壯膽,人多陽氣旺。
二來也是想從彼此身上汲取點安心,驅散這漫漫長夜的寒意。
“大山叔,放寬心!冬河哥那本事,您老還不清楚?指定能把那群狼崽子攆得屁滾尿流,說不定這會兒正把它們往老林子裡趕呢,一鍋端了省心!”
一個穿著臃腫棉襖的年輕後生搓著手,哈著白氣說道,試圖打破凝重的氣氛。
“就是就是!”
旁邊立刻有人甕聲甕氣地附和,跺了跺凍得發麻的腳。
“彆的屯子遭了狼,嚇得門都不敢出,縮在炕頭篩糠。”
“咱陳家屯有冬河,那就是定海神針!一人一杆槍,啥畜生敢炸刺?老虎都讓他開了膛!”
說話的漢子臉上帶著與有榮焉的光。
“嘿,你們是沒瞧見!”
另一個倚著門框的漢子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點炫耀,仿佛親曆者般:
“上回冬河弄死那頭大爪子,好家夥!手裡就攥著把開山刀,硬生生給那畜生開了膛!腸子流了一地!”
“你們說說,這十裡八鄉,在往上數三代,誰敢拎著冷家夥跟大爪子硬碰硬?冬河哥說第二,誰敢認第一?”
他比劃著,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
“要我說啊……”
一個年紀稍長,蹲在灶台邊吧嗒著旱煙袋的漢子,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濃煙,煙霧繚繞中眯著眼:
“往後開春圍獵,這炮頭的位置,非冬河莫屬。誰要是不服氣,站出來跟冬河比劃比劃能耐!看看誰能單槍匹馬挑了狼群?”
這話一出,院子裡短暫的靜了一下,隨即響起一片壓低的笑聲和讚同的嗡嗡聲,顯然沒人覺得有異議。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既是給陳大山寬心,也是在驅散自己心頭的恐懼。
家裡的婆娘孩子都門窗緊閉,插緊了門栓,村裡也需要有人守夜,防著萬一有漏網的畜生摸下來。
幾個漢子圍成一堆,手裡攥著磨得鋒利的柴刀,沉甸甸的鐵叉,或是扛著分量不輕的鐵鍬,冰冷的鐵器觸感多少能壯些膽氣。
而且,從陳冬河進山到現在,一聲狼嚎都沒再聽見,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狼群是真被嚇破膽了,連叫喚都不敢。
此刻,他們才真切地感受到,有陳冬河在,屯子就多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連吃人的老虎都得繞著走。
要不是這伸手不見五指,積雪沒膝的黑夜,村裡的漢子們早就抄起家夥,點起火把進山幫忙了,哪能隻在這兒乾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