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哆嗦著,幾次想開口,最終隻是用力點了點頭,又對著王秀梅,重重磕了一個頭,額頭沾上了地上的灰塵。
這無聲的動作,是托付,也是感激。
她知道,除了老陳家,她和孩子已經無處可去。
約莫半個時辰,王秀梅才紅著眼圈,腳步沉重地回來,對等著的父子倆低聲道:
“素芬說了,鐲子是冬河你要回來的,是……是木頭拿命換的賠償。”
“換的錢,一半留給孩子,一半給你,謝你幫襯。我替你拒了!”
“冬河,這錢咱不能要,這是你木頭哥的買命錢啊!”
她抹了把淚,聲音帶著心疼。
“那孩子……是怕自己走了,娃兒在咱家受委屈……”
劉素芬的心思,她懂,那是做娘的最後一點倔強和顧慮。
怕寄人籬下,孩子看人臉色。
陳冬河心頭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娘,鐲子您先收著,壓箱底。錢的事以後再說。”
“咱家不缺娃那兩口飯,人多還熱鬨,正好給小雪作伴。”
“等新房子蓋利索了,就把倆孩子接過來。”
他盤算著,都是老陳家的血脈,讓爹娘帶著,自己從旁管教,總不會讓娃兒長歪。
等他們大了,知道好歹,懂得感恩,就是小雪將來的臂助。
自己以後也會有兒女,一大家子兄弟姊妹互相扶持,在這世道上才能走得穩當。
這筆錢,現在動不得,更不能分,得用在刀刃上。
他頓了頓,補充道:“素芬嫂子那邊,您多開導。就說孩子是陳家的根,沒人敢給臉色看。”
“這錢,將來是孩子立身的根本,誰也不能動。”
事情議定,陳冬河又去了陳木頭家。
靈堂裡煙氣繚繞,紙灰打著旋兒飄落。
他沒說話,隻是走到跪著的劉素芬身邊,腳步很輕,微微點了點頭。
劉素芬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沉穩堅定的眼睛,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自己的兩個孩子,陳冬河家接了。
她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仿佛決堤。
她掙紮著想站起來,卻因跪得太久雙腿麻木,踉蹌了一下。
最終還是對著陳冬河離去的,挺拔的背影,深深地,無聲地磕了下去。
額頭抵在冰冷的泥地上,久久未起。
這是托孤之禮,重逾千斤。
陳冬河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大步離開了這充滿悲戚的屋子。
一夜無話,唯有陳家那盞長明燈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燈花劈啪。
劉素芬硬是咬牙挺著,滴水未進,粒米未沾。
直挺挺跪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嘴唇乾裂滲出血絲,臉色灰敗得嚇人。
當幫忙的村鄰陸續到來時,看到她搖搖欲墜,幾乎虛脫的模樣,無不唏噓。
都說陳木頭娶了個重情重義的好媳婦,可惜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