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十年春·紫宸殿
殿角銅漏滴儘最後一滴水珠,秦曄的紫袍玉帶在晨曦中泛著冷光。
他雙手捧起象牙笏板,在禦階前叩首:“臣請骸骨歸鄉。”
皇帝手中的朱筆微微一頓。
這是《乞骸骨表》第三次呈遞——按製,一請為禮,二請為儀,三請方成真。
“愛卿...…你我君臣相得數年。”皇帝歎息著起身,親手扶起這位曾經的潛邸舊臣。
近年來秦曄時不時便抱病在家,軍中事務也慢慢交托出去,皇帝知他有隱退之意,卻不知這一日來得比想象中更早。
他的指尖在秦曄袖口暗繡的鬆紋上拂過,“如今度田初成,怎忍棄朕而去?”
三辭三讓的戲碼,總要演得圓滿。
光祿寺在延英殿設“致仕宴”,特供秦曄最愛的醉仙釀。
聞鴻親自執壺斟酒,清澈的酒液在玉杯中晃蕩:“伯安,還記得承平七年時,你我躲在弘文館後殿分食一碟酥山。”
他的指尖摩挲杯沿,聲音低緩,“那時你說——"若他日得遇明主,必效衛霍之功"。”
秦曄垂眸,酒液映出他眼角的細紋:“臣...記得。”
“如今四海初定,你卻要走。”聞鴻忽然傾身,“朕這個明主,留不住你了?”
“陛下。”秦曄抬眼,笑意淺淡,“昔年臣承諾過,要陪心上人雲遊天下。”他指尖輕叩案幾,“如今老病纏身,再不踐諾,怕是走不動了。”
聞鴻目光掃過他,未至不惑之年的武將依然英武如昔,隻有眼角多了些許歲月的痕跡。
“朕留了你十年...…”皇帝忽然輕笑,“恐怕池道長早有微詞了吧?”
秦曄仰首飲儘杯中酒:“阿越確實頗有微詞。”不過是針對於皇帝的鳥儘弓藏。
他擱下酒杯,鏗然一響,“但看在陛下是個明君的份上,他倒也沒說什麼。”
聞鴻怔住,倏爾大笑。
笑聲驚動殿外飛鳥,撲棱棱掠過琉璃瓦。
“罷了。”皇帝揮袖,似要拂去什麼無形之物,“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他凝視秦曄,“你們便去替朕看一看天下……看看新政之後的民間疾苦,看看...”
“……看看我們廓清宇內的理想,實現得如何。”秦曄接話,嘴角噙著少年時那般恣意的笑。
聞鴻眼眶微熱,舉杯相敬:“朕,準了。”
“臣,遵旨。”
朱雀門前的石磚被春雨洗得發亮。
馬車駛過天門街時,有童謠隨風飄來:“秦公田,池公藥,天子堂前卸金刀...…”
【宿主,男主的第三次死劫過了,我又拿到一部分能量!】靈雪的聲音在識海裡響起。
【算這皇帝還有點信用。】
池越以手支頤,望向對麵坐著的秦曄。
將軍與道士坐在馬車裡,晨光從半開的車窗處落下來,一如初見。
聞鴻站在城樓上,望著漸遠的車影,遙遙揮手。
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