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臥房內,月光被厚重的窗簾隔絕在外,隻有空調運作的微弱聲響填補著寂靜。
秦曄忽然鬆開了攥著池越衣角的手。
他的指尖懸在半空,細微地發著顫,像是剛剛觸碰過什麼滾燙的東西後本能地退縮。
喉結滾動數次,吞咽的動作牽動著脖頸繃緊的線條,仿佛要把堵在胸腔裡的鏽刃生生咽下去。
就在剛才,他的夢境裡,池越又一次對他道歉。
那個幻象站在昏暗的走廊儘頭,眉眼低垂,聲音輕得像是怕驚碎什麼:“對不起,是我不該成為你的執念。”
又是這句話!
秦曄的憤怒在那一瞬間被點燃——
他憎恨這種愧疚,憎恨池越用這種近乎自我懲罰的眼神看他,仿佛他的痛苦全是池越的過錯。
可當他衝上前想要質問時,幻象又一次消散了,像被風吹散的煙霧,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於是他驚醒了。
身側的池越正安靜地睡著,呼吸均勻,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秦曄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伸手扼住了他的脖頸。
掌心下的皮膚溫暖而鮮活,脈搏在他指腹下跳動。
池越在窒息感中猛然驚醒,睫毛劇烈顫動,缺氧讓他的眼底迅速浮起生理性的淚水。
——可那雙眼睛裡第一時間流露出來的,不是痛苦,不是恐懼,而是關心……是愛。
那種毫無保留的、近乎愚蠢的溫柔,像一盆冰水澆在秦曄燃燒的怒火上。
他崩潰地鬆開手,轉而死死抱住池越,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對方的肋骨勒斷。
“……你總說自己是我的執念。”秦曄的嗓音沙啞得像是被粗糲的砂紙磨過,每個字都帶著血腥氣,“可你知不知道,每次你道歉的時候——”
他猛地抓起池越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單薄的睡衣下,那顆心臟正瘋狂跳動,頻率快得幾乎要撞碎胸腔。
每一次搏動都震得池越掌心發麻,像是某種無聲的控訴。
“我隻會更恨自己。”
池越的身體猛地一僵,秦曄又產生幻覺了。
那些他自己都未曾宣之於口的歉疚和心疼,秦曄卻總能敏銳地捕捉到,然後通過幻象讓另一個"池越"替他說出來。
就像一場殘酷的自我審判。
秦曄忽然傾身逼近他,蒼白的臉幾乎貼上他的鼻尖。
呼吸交纏間,他的瞳孔裡燒著一簇執拗的光,像是要把池越的靈魂也點燃:
“藥會殺死幻覺,但殺不死你。”
他的拇指摩挲著池越頸側剛剛被掐出的紅痕,聲音低得近乎呢喃:
“池越,你從來不是我的病……”
“你是我的藥,是我的支柱。”
空氣凝滯了一瞬。
池越的睫毛劇烈顫動,像是被這句話燙傷了。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又熱又痛。
最終,他隻是收攏手臂,將秦曄更深地擁進懷裡。
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他臉上割出一道銀色的裂痕。
過了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可如果我......”他喉頭滾動,側過頭避開秦曄灼熱的視線,下頜線繃得發白,“如果我讓你更痛......”
“我甘之如飴!”
秦曄近乎凶狠地打斷他,手指卻溫柔地插進他後腦的發絲間,指腹摩挲著發根,像在安撫受驚的動物。
他的呼吸噴在池越唇邊,帶著藥片的苦味和鐵鏽般的血腥氣。
“你以為支撐我吞下那些藥片的動力是什麼?”
他忽然低笑一聲,笑聲裡帶著自嘲的顫音,在寂靜的臥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是想著......或許吃完這瓶藥,”他的拇指撫過池越的眉骨,“就能有更多時間在現實裡真正的看見你。”
池越瞳孔驟縮。
月光落在他驟然濕潤的眼眶裡,碎成一片晃動的星子。
他想起那些被秦曄偷偷藏起的空藥板,想起每次複診時對方死死掐進掌心的指甲印。
想起無數個深夜裡,秦曄蜷縮在浴室地磚上乾嘔,卻還固執地數著藥片數量的樣子——
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清醒地走到他麵前。
“所以彆再贖罪了。”秦曄額頭抵住他的肩窩,呼吸灼熱地滲進衣料,像是要把自己烙進他的血肉裡。
他哀求道:“彆在我麵前強撐,不要永遠像一個為我而生的假人一樣包容我的一切!
我需要你活生生的溫度,需要你生氣時皺起的眉,需要你真實的情緒表達......”
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卡在了喉嚨裡。
許久,才悶悶地補完最後一句:“需要你和我分享你的痛苦,需要你信任我......依靠我......”
“就像我依靠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