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秦曄批完今日的奏章,覺得眼睛有些乾澀,抬眼看了一會兒窗外。
暮色中,青翠的竹葉在風裡沙沙作響。
他又將視線又挪向書架前那道挺拔的身影。
池越正專注翻閱著一卷文書,月白色的錦袍襯得他如鬆如玉。
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長睫在眼下映出一片扇形影子。
秦曄不自覺地多看了幾眼,自從他去工部做事後,人倒是越發沉穩了。
“你之前說要設計工匠製度的事,”秦曄開口,聲音在靜謐的書房裡格外清晰,“怎的一直沒動靜?”
“急不來。”池越聞言抬頭,目光落在秦曄身上,唇角便揚了起來。
“這事還早。眼下農具改良一事,我打算先設個《工技簿錄》製度。”
秦曄注意到他說到正事時,那雙總是含笑的眸子會不自覺顯出一種專注的神采。
“要求今後工部文書要用統一術語和計量,”池越繼續道,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工藝流程、改良思路、實驗效果,都要詳實記錄。”
說到這裡,他輕歎一聲,從書架踱到禦案前,從青瓷盤裡揀了顆蜜餞,“工匠當中識字的人太少,讀寫能力差,估計要花不少時間。”
秦曄聞言失笑,目光落在池越因說話而微微滾動的喉結上:“看來你倒要做起蒙師來了。”
他話鋒一轉,語氣忽然嚴肅,“有人傳你的閒話,你怎的不來說與朕聽?”
“嗯?”池越挑眉,“是說工部同僚宴飲時吟的詩?”
他咬開果脯,甜香漫在唇齒間,“南枝向暖北枝寒,一樣春風為哪般?”
池越低笑一聲,“他們又沒說錯。陛下從前對工部,可不就是寒風般冷漠?”
秦曄頓時覺得耳根發熱。確實,自池越去了工部,他三天兩頭就要召人垂詢。
昨日問犁鏵弧度,今日細究水車齒輪,把老尚書愁得胡子都揪斷幾根。
想到老尚書戰戰兢兢的模樣,秦曄不禁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池越將他的小動作儘收眼底,眼中笑意更深。
“朕那是……”秦曄剛要辯解,忽覺膝上一沉。
原是池越斜坐過來,還順手把看了一半的文書攤在他麵前:“陛下既關心,不如現下就看看臣擬的簿錄格式?”
紙上墨跡清雋,圖畫清晰。
不僅詳列尺寸斤兩,連"沙土試犁三日,入土深二寸"這樣的細處都記得分明。
池越握住他的手,他掌心有常年練劍的薄繭,此刻卻溫柔地包著他的手指,親昵而自然。
他繼續道:“做事惹人議論再尋常不過,這兩三年先把農具改製落實,剩下的日後再說。”
秦曄屈指輕叩案幾:“把你的計劃說給我聽聽,朕替你參詳一番。”
他想聽,池越也不藏著掖著,思考片刻後,儘量仔細與他分說:
“其一,設"將作匠師"職銜。從民間發掘有經驗人才進入將作監,往後官造工程優先用這批人。”
他想了想,解釋道:“就像陛下選良家子充羽林郎,給個出身。”
“其二,在各州設工曹學堂,匠戶子弟優先入學,識字成績好,能讀能寫者,月俸加三成。
其三,建立“技術評級”體係,按貢獻提升待遇,往後可以在科舉中增設“明算科”、“工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