嶂冥山的夜靜謐如水,月光穿過薄薄的雲霧,在河麵上鋪開一條碎銀般的粼粼小路。
兩岸竹林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河麵上,隨著水波微微晃動。
偶爾有魚兒遊過,青灰色的背鰭劃破水麵,蕩開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深水處,一盞飄搖的燈光隱隱透出來,河中竟像是落下了兩個月亮。
那是隻鮟鱇魚妖頭頂的發光器,忽明忽暗,引誘著不知情的魚群自投羅網。
秦曄站在河岸邊的玉米叢裡,指尖撥開層層疊疊的翠綠葉片。
玉米的穗子沉甸甸地垂著,嫩綠的須絲在月光下微微透明。
靈雪飄在他頭頂,瑩白光團緊張地忽明忽暗,時不時往四周張望。
“這不是哪個妖怪種的吧?”秦曄壓低聲音問道,手指已經搭上了飽滿的玉米穗。
河對岸朦朧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池越伏在一旁的巨石上,虎尾垂入水中輕輕擺動。
聞言,他抬起前爪,從虛空中推出一枚紅豔豔的靈果,讓它骨碌碌滾到玉米叢下。
“以物易物。”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慵懶。
秦曄嘴角微揚,利落地掰下兩穗玉米,又仔細將果子擺在顯眼處。
靈雪的光暈歡快地閃爍起來,繞著他轉了個圈,像是在表揚他這份"盜亦有道"的體貼。
夜風拂過河麵,帶來岸邊黃葛蘭的幽香。
蟲鳴與蛙聲此起彼伏,襯得流水聲愈發清越。
秦曄在河灘上生起一小堆篝火,將玉米裹著葉子埋進炭灰裡烘烤。
池越依舊伏在石頭上,金瞳半闔,似睡非睡,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
“你有去嶂冥山外麵看過嗎?”秦曄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靜謐的夜。
池越的耳朵微微轉動:“沒有。”
“為什麼?”秦曄撥弄著火堆,火星劈啪作響。
“我還不能離開這裡。”他的尾巴甩了甩,在水麵拍出一圈漣漪。
秦曄的手指頓了一下。
他想起閣樓裡那幅斑駁的壁畫——巨虎於神台之上俯瞰眾生,天空中懸著血色的月亮。
那畫太過古老,顏料早已隨著時光的流逝斑駁掉色,卻依然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肅殺之氣。
他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觸及了某些禁忌,立即轉了話頭:“你生來就是妖嗎?動物要怎麼才能成妖?”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個問題似乎更加冒犯。
月光下,池越身上的虎紋格外清晰,每一道斑紋都像是蘸著濃墨精心勾勒的。
水麵的波紋一圈圈擴散開去,巨虎昂首望月,不知在想些什麼。
虎妖的過去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他是被人刻意培養的兵器,嶂冥山在一千年前曾是妖族最繁華的城池,後來毀於戰火。
妖王轉世鎮守此處,不過是延續著早已寫好的命數。
這是個博取同情的好機會。
若是此刻流露出幾分脆弱,秦曄說不定會因此更加乖順聽話。
但池越隻是微微抬起下巴,金瞳裡含著笑意:“為什麼這麼問?”
在秦曄麵前,他不需要這些手段。
“好奇。”秦曄低頭撥弄著火堆,火星濺開些許,又很快熄滅。
他沒好意思說,自己想多了解一下池越。
山君太神秘了。
就像這嶂冥山的月色,看得見,摸不著。
秦曄想看清他,卻又怕看得太清楚。
“算是吧。”池越最終答道,目光投向遠處起伏的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