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的空氣裡,火藥味濃得幾乎凝成實質。
日軍華北駐屯軍的演習規模一次大過一次。
飛機的轟鳴聲,時常穿透淆城與鞏鎮指揮所的牆壁,敲打在池越和秦曄的心頭。
地圖上,代表日軍前進據點的箭頭,像毒藤蔓一樣,朝著他們的方向又延伸了幾分。
壓力之下,池秦二人的應對近乎同步。
幾乎是在默契無聲中,兩人的部隊開始向外蠕動。
以演習和剿匪的名義為掩護,淆城與鞏鎮以北的山脈、丘陵、河道、村落,被迅速改造為一道道死亡防線。
“前沿陣地前推,主陣地縱深遠射,梯次配置。不能讓他們一錘子就砸到城下。”
秦曄在電話裡對池越說,他的聲音透過嘈雜的線路,帶著一絲疲憊的堅定。
他們的防線,像兩隻悄然伸出的拳頭,在外圍緊緊地抵在了一起,構成一個更具彈性和縱深的防禦體係。
士兵們挖戰壕、修碉堡,都知道這是在為一場遲早要來的大戰做準備。
“北望計劃”在刀尖上進行,每一次物資輸送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終於,關外傳來了令人振奮的回音。
聯絡員帶回了抗聯的消息,那些微薄的援助在冰天雪地裡成了救命之火。
更令人心潮澎湃的是,隨消息一同帶來的,還有一封沒有署名、沒有抬頭、字跡卻蒼勁有力的信。
寫信人的身份,池越和秦曄心知肚明。
那是馬占山——一位名字本身就代表著東北抵抗精神的將軍。
自“九一八”日寇的鐵蹄踏破沈陽,他便在黑龍江畔打響了抗日第一槍,其“江橋抗戰”震動了全國。
即便後來一度詐降複又起義,最終兵敗退入蘇聯,於1933年輾轉返回天津租界寓居。
但馬占山依然是所有東北抵抗力量心中一麵不倒的旗幟。
他雖身困津門租界,無兵無權,但通過秘密渠道親信、商人、地下工作者)與散布在東北、華北的原東北軍舊部一直保持著聯係。
他的一舉一動,仍牽動著關外無數義士的心。
信的內容,主要是勉勵他在關外的舊部。
告誡他們抗戰艱苦卓絕,務必要心存信念,保存力量,緊密聯絡,以待時機。
字裡行間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悲壯與堅韌。
而在信件的最後,添了寥寥數語,墨跡似乎與前麵略有不同,像是深思熟慮後鄭重加上的:
“近聞關內亦有義士,心係黑土,不避艱險,輸械籌糧以助我等袍澤。
此等高義,雪中送炭,吾等聞之,無不感念於懷,甚慰於心。
諸位同誌之犧牲奉獻,必不會被曆史遺忘。”
沒有抬頭,沒有落款。
但這寥寥數語,已重逾千鈞。
兩人傳閱後,沉默良久。
池越將信紙折好,遞還給秦曄:“收起來吧。”
秦曄鄭重地將其收回那個小筒,點了點頭:“他知道我們,他認可我們。”
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我們所做的,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