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管理局,醫療部。
走廊裡,偶爾傳來壓抑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像被揉皺的紙團堵在喉嚨裡。
“…程副隊……她……”
“…這可怎……她們……那麼好……”
零星幾個字節尾音顫顫,讓人聽不太真切。
嶽黎獨自站在全身裹滿綁帶的傷員身邊,低頭不語。
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帶著一絲陰冷的甜腥。
護士站的燈光透過窗麵遠遠亮著,但裡麵的人都低著頭,忙碌著手中的工作,動作輕柔而迅速,仿佛生怕打擾了這份沉重的靜謐。
輸液管裡的液體一滴一滴地落下,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
終於還是嶽黎先開口,她扶著床頭探身,手背上青筋崩起,眼神茫然而又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問道:“你,再和我說一遍,她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此時正在六月初,海城剛剛進入梅雨季,天色始終是陰沉的,不知何時便會落下雨滴。
那位被程慕青所救的傷員有一瞬不敢對上嶽黎的眼睛。
程慕青是孤兒,兒時在福利院待了些年後被好人家收養,這一點認識她的人都知道。
鮮有人知的是,收養程慕青的好人家,就是嶽黎的父母。
不巧,這位傷員在程慕青臨終前從她口中得知了和嶽黎的這層關係。
再麵對嶽黎時,她的問話就不僅僅是出於好友身份,還是家屬在過問死者的遺言。
梅雨終究還是落下了,不大,卻帶著悲調的濕意,淅淅瀝瀝地敲在玻璃窗上,一下,又一下,在人心上磨出細細的酸痛。
“程副隊說,‘你要是能活著見到嶽黎,就告訴她,可以把我的骨灰燒成鑽石或者骰子帶身上。’”
嶽黎聽著雨聲,任思緒飄遠。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欸,我要是哪天執行任務的時候死翹翹了,你就把我骨灰燒成鑽石帶身上怎麼樣,之前上網看到這個說法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或者燒成骰子?遇事不決拋一拋,就當我給你出‘鬼點子’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來著?
哦,程慕青給她腰傷上藥那次,又在教育她彆老想著救人結果把自己搭進去了。
她為了緩解氣氛開了這麼個玩笑,當時程慕青又是怎麼回的?
那些平日裡瑣碎的往事,此刻卻像被雨水浸泡過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揮之不去。
瑣事也如同這梅雨季的雨,來得悄無聲息,卻又無處不在,彌漫在每一個潮濕的空氣分子裡,滲透進骨髓。
嶽黎收回搭在床頭的手,捂臉,嗓音怪異不知似哭似笑,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此刻再沒人能聽懂的話。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
病房裡沉寂下來,嶽黎隻在原地站了一小會,便眼眶微紅地抬頭問道:“你知道她的遺體在哪嗎?”
傷患搖了搖頭,他輕聲說:“林組長應該知道,他現在在樓上季林的病房裡。”
“嗯,好。”
嶽黎轉身就走,直到她將手搭上病房門,身後傳來另一個人低沉的聲音。
“對不起……是我拖累了程副隊。”
女人動作頓了頓,最終還是不發一言的離開了。
林星眠陪坐在季誠身邊,筆記本鍵盤輕淺的敲擊聲不絕於耳。
“你不回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