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坐在早點鋪外的簡易桌椅前,一身出塵氣質與周遭的嘈雜格格不入。
小李偷偷望著她,總覺得這樣的人不該出現在油汙斑駁、人聲鼎沸的老式早餐鋪裡。
她該坐在臨窗的紫檀木桌前,就著青瓷盞裡的雨前龍井,在氤氳茶香裡消磨晨光才對。
有不少人端著碗經過,目光不經意掃過玄之明眸善睞的臉,腳步頓了頓,又被身後“要兩屜包子”的吆喝聲催促著往前去。
六月初的晨風裹著薄悶的濕意,早點鋪蒸騰的熱氣在不經意間,融化了玄之眉目中那點少有的清冷。
她端坐在塑料椅上,用白瓷勺慢慢攪動青花碗裡的甜粥。
紅豆細碎地浮在黃色米湯表麵,隨著勺子的攪動翻出底下的桂圓肉。
小李蹲在對麵商鋪的陰影裡,額頭抵著滾燙的玻璃櫥窗。
蒸籠騰起的白霧漫過視線,他卻看得分明。
那位本該餐風飲露的仙家神女,正用纖長指尖將油條撕成寸段,齊齊碼在醋碟邊緣,蘸足深褐鹵汁才送入口中。
糯米紙般薄透的包子皮被整齊咬出五道月牙痕,肉餡顫巍巍懸著滴下油珠。
但最離譜的是,玄之雖然吃相極佳,桌麵的碗碟卻在肉眼可見的減少,這讓隔壁桌大叔舉著筷子僵了半分鐘。
“她開始吃第三輪了。”
小李咽完唾沫,顫抖著說。
他看著正在吞下最後一口生煎的玄之,青瓷碗已經摞了七層,竹蒸籠歪歪斜斜堆在桌角,而那雙筷子又伸向了新上的蟹粉湯包。
耳麥裡傳來嘈雜的聲響,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碰倒在桌麵上。
隊長在那頭憋著氣道:“你確定沒看錯?真吃下去十五屜點心?”
陽光正巧漫過玄之的喉頸,她吞咽食物時,金紅的光流在皮膚下輕輕漾動,像神女項間懸著的瓔珞,隨呼吸微微起伏。
“如果我沒數錯,她吃了四十二個生煎。”小李麻木地計數。
鄰桌小學生手裡的豆沙包,吧嗒一下掉進旁邊的辣油碟,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擦拭濺在衣服和桌麵上的紅油。
“小同誌。”
老板娘擦著桌子經過,滬語帶著特有的軟糯碎念,“偷看人家姑娘家多不禮貌呀,就算人家長得標致又水靈,也不能像盯梢似的,要被當變態的呀。”
小李被這話驚得手一抖,手機都差點脫手砸在地上。
猛地抬頭時,正撞見玄之轉過頭來,那雙清淩淩的眸子看向這邊,嘴角噙著點笑意,慢悠悠舀起最後一勺甜豆漿送入口中。
——完蛋,考察員聽見了。
天要亡我,非戰之罪。
“不不不!阿婆您誤會了!我沒有!真不是!求求您彆說了……”
老板娘那句滬語碎嘴還在耳膜裡嗡嗡作響,他幾乎要用指甲摳進玻璃櫥窗的隔熱膜。
“隊長這情況怎麼處理啊!”他在心裡哀嚎,舌尖頂著上顎發不出聲。
對麵桌上竹篾籠屜騰起第九道白煙,沒理會小李此時的驚恐,玄之已經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吃食上,慢條斯理地拆解著鬆針小籠。
隔壁桌老爺子的筷子頓在半空,看向玄之的眼神裡不帶任何多餘的情緒,全是純粹的驚歎——這小女娃好胃口啊。
盯著老板娘不虞的神情,小李哆嗦著按住瘋狂震動的耳麥,“附帶新情況:被誤認為尾隨變態狂,請求撤......”
話音突兀消失,他突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整個早點鋪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