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東晴向自己提出“是否有愧疚感”和“是否覺得不該活下來”這類尖銳的問題,季林可以理解。
這是在篩查他經曆創傷後的心理狀態,也是科學評估需求的必要環節之一。
房間中靜了許久,久到能聽見窗外走廊隱約的腳步聲。
季林這才緩緩開口,語氣淡得幾乎不近人情:
“我沒有愧疚感。”
阮東晴神色未變,指尖落在鍵盤上,清脆的敲擊聲在安靜的評估室裡格外清晰。
屏幕上很快跳出兩行記錄:
1.患者暫未產生創傷後應激認知偏差。
2.未在潛意識將他人傷亡歸因為自身存活,進而產生自我否定。
敲完最後一個字,她收回雙手,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溫和無半分壓迫感。
阮東晴開始順著季林的坦誠,繼續往下延伸話題:
“如果我是犧牲人員的家屬或好友,大概率會因為你的這份誠實而憤怒。”
這種憤怒大概是揪著季林的衣襟質問:他們再怎麼說也是為了保護你和月見千代而死,你憑什麼不愧疚?怎麼能不愧疚?
可他們都清楚,這份憤怒隻是情緒失控下的無理宣泄。
季林可以將話說的很好聽。
將自己包裝成無辜受害者,讓所有人都認為他可憐、年紀輕輕就背負上數條人命。
這樣就沒人會怪他,雖然被襲擊本來就不是他的錯。
但季林沒這麼乾。
哪怕因為這種近乎冷漠的態度,管理局中已經有人對他頗有微詞。
“我理解。”他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補充道:“對於他們的遭遇,我表示痛惜。”
季林將指尖抵在微涼的杯壁上,感受溫熱的液體透過玻璃漫過指腹。
語調卻依舊平靜,沒有半分多餘的波瀾:
“痛惜是對逝者的尊重,但愧疚不一樣。”
“我沒有主動選擇讓他人犧牲、自己存活,也沒有因自身失誤導致悲劇擴大。”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愧疚需要建立在‘個人行為與結果存在直接因果’的基礎上,而我當時沒有能力改變任何事。”
阮東晴緩緩頷首,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讚許,快得如同流星劃過夜空。
她太清楚了,若是季林為“存活”這件事陷入愧疚,隻會模糊悲劇的核心。
真正該被追責的是夜未燼,真正該被銘記的是犧牲者的職責與勇氣,而非糾結於誰幸運活了下來。
在心理醫生的進一步詢問下,季林以此作結:“我更願意把精力放在,如何避免再發生類似悲劇上,這比陷入無意義的愧疚更有意義。”
最近管理局中的流言蜚語不少,阮東晴估摸著季林應該知曉一些,但他完全沒受影響。
她迅速在評估表上補充記錄,鍵盤敲擊聲清脆利落:
1.患者具備極強的理性認知能力,能清晰區分事件責任與個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