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陰的話音落下後,爻清依舊保持著沉默。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眼前的神身上,沒有任何動作,好像那兩句譏諷隻是一時氣急。
古樹好像停止了呼吸葉尖的顫動漸漸斂去,此地隻剩下沉甸甸的死寂。
直到太陰的視線穿透皮肉,直抵靈魂深處。
祂才在了然的輕歎裡微微彎唇,聲音輕得像枯葉拂過水麵,連微小的漣漪都未曾驚起:
“你在等我挑破這一切啊。”
太陰笑著喚出他的名字:“爻清。”
祂頓了頓,哪怕雙目被白紗覆蓋,那溫柔而耐心的注視依舊能叫人感覺到:
“你比誰都清楚,用假象和偽裝撐起來的外衣有多麼脆弱,但你偏偏改變不了自己。”
讓爻清深陷泥沼的、無法自救的,恰好是他身上最鮮明的特質。
喜惡皆源於此,利弊也困於此。
那份極強的自我意識曾是他的救贖。
在死亡輪回對靈魂的傾軋和重塑裡,是這份意識像浮木般托著他浮出水麵。
但凡他當時有半分動搖,現在就是邪神體內被埋沒的萬千塵埃之一。
可萬物皆有其度,過剛則易折。
當這份堅定成為頑疾的盔甲時,它也會把那些淌著血的傷口裹得嚴嚴實實。
不許外界窺探,也不許內裡的疼痛有半分外泄。
本能會抗拒一切碰觸他傷口的存在,哪怕隻是指尖的風掃過。
那些傷痕早已與皮肉骨血交融,成為靈魂的一部分,是賴以確認自我的憑證。
“你真的很聰明。”
在爻清被激出情緒反應後,太陰也不複初見時那般空靈縹緲。
祂偏過頭,手掌拂過地麵的草葉,連聲音裡都添上一絲鮮活的笑意:“現在能為你撕開傷口,剜去其中腐肉與臟汙的,隻有我了。”
畢竟因著爻清潛意識裡的抗拒,這場治愈從一開始就隻能由外人完成,並且這個外人必須足夠強悍。
除了現在擁有自我意識、並能看透靈魂本質的“善神”太陰,再無人能精準觸碰到爻清痛苦的根源。
也唯有太陰能以軀體作為交換條件,讓爻清能好端端坐在這,主動克製住逃離和回避的情緒,認真與祂完成這場談心。
為了演繹,他的確什麼都能做。
豎起尖刺保護自己也好,在太陰試圖觸碰內心深處時強忍抵觸也罷。
碧綠的枝條從古樹上垂落,纏繞在太陰的裙擺上,為這位純白的神點上唯一的色彩。
祂抬起手臂,有鳥雀自樹顛而下。
“來,握住它吧。”
爻清著看太陰遞來枝條,他強行壓下內心被觸碰的煩躁與焦慮,或許還有難以言說的恐懼。
在良久的沉默中,太陰始終保持抬手的動作,溫和而靜謐地望著眼前人。
祂既不催促,也不失望。
對爻清而言,治愈創傷的過程,不亞於將皮肉剖開,在另一種鮮血淋漓裡,任由外人剜去那些與靈魂交融的汙濁。
他最終還是輕輕握住那根綠枝。
太陰的聲音愈發柔和,枝條從祂握住的那端開始綻開點點花苞: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