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一直持續到晚上七點,停工的時間不會被算進工時,因此他們需要加班來彌補停工的時間,沒人願意在這工廠中多待一分鐘,可為了自己能夠保下這份工作,他們也隻能服從。
終於,熬過了十二個小時。
馬克爾在夜班工人頂替了他的位置後,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手在重複的動作下變得酸痛,腰間和脊椎則是出現不同程度的勞損,這是常年積累下來的頑疾,他需要站在原地緩一緩。
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市區的宵禁令沒能阻止夜晚工人的加班。
馬克爾套上了外套,準備回家了。
“馬克爾,你昨天晚上睡覺,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剛頂替了他工位的工人,頭也不回的向他問道。
這對話似乎有些熟悉,但勞累了一天的馬克爾已經沒有思考下去的力氣了,他隻是下意識的回答道。
“沒有。”
“是嗎,但我昨天晚上聽到了,而且還很清晰,就好像是從我的腦子裡傳出來的一樣。”夜班工人說道。
“那你聽到了什麼?”馬克爾很是隨意的回問了一句,他甚至沒有在乎這位工人上一句說了什麼。
嘴巴就好像他擰螺絲的雙手一樣,隻是機械的做出回應。
“是什麼...世界不可以從火焰中誕生?”
馬克爾忽然停下了穿衣服的動作,這句話同樣很熟悉,他好像想起來了,下午那位剛來的新工人也向他詢問過同樣的問題。
他們做了同一個夢嗎?
心中下意識的出現了這樣一個疑問,但馬克爾卻並不打算深究什麼。
“沒聽說過。”為了避免話題一直進行下去,馬克爾說謊了。
“這樣啊,你沒聽過啊。”夜班工人晃動著腦袋,低沉說道。
馬克爾整理了一下衣扣,他發現了衣上有某些細小的黑點,他伸手從嘴裡沾上一點口水,在衣服上抹了抹,可惜並沒有弄乾淨。
這好像是某種黴斑,工廠這悶熱潮濕的環境裡,的確很容易發黴,隻能回去再清洗一下了。
“是的。”他隨口回應道。
在機械運轉的沉悶聲中,夜班工人手中的動作忽然停滯了下來。
馬克爾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看著這位夜班工人的背影,又看向了不斷從他麵前滑走的鋼鐵部件。
此時此刻,他終於感受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喂,你...”
“你為什麼要說謊?”夜班工人忽然說道。
“什麼說謊?”馬克爾愣住了。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以至於讓這個夜班工人出現如此大的反應。
隻見,麵前的夜班工人忽然轉過頭來,他沙啞的聲音傳入了馬克爾的耳中。
“你為什麼說自己沒聽過這句話?”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馬克爾向後退了一步,眼前這個夜班工人的行為實在詭異,就好像突然發瘋了一樣。
馬克爾隻想趕緊離開工廠。
然而,就當他打算轉身時,從兩側忽然出現的工人卻是抓住了他的手臂,兩人的力氣大的可怕,一時之間馬克爾竟然無法掙脫。
“你們!”此時此刻,馬克爾臉上終於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他看向周圍,發現幾乎所有的工人都從工位上離開,他們在朝自己聚攏過來。
“你們瘋了嗎?你們要做什麼!?”馬克爾慌張地大喊大叫道。
然而,頂替了自己工位的夜班工人則是沉默不語地走到了馬克爾的麵前。
在馬克爾驚恐的眼神下,黑色的液體自夜班工人的七竅中緩緩溢出。
這些黑水,就像是活的一樣,它們在夜班工人的臉上遊走。
無人操作的工廠機械還在不斷運作,流水線上的鋼鐵零件隨著傳送帶在不斷運往加工設備中,然而,沒有被擰緊螺絲的鋼鐵零件是無法進行下一步加工的。
在加工設備前,零件被堆積成了一座小山。
失去了工人操作,這些零件卡死在了工廠的設備中。
齒輪被崩裂,金屬在不斷的擠壓摩擦中產生了形變,直到超過它自身能夠承受的極限。
嘭!
這一台設備炸開了,猶如刀片一般飛濺而出的齒輪嵌入了周圍工人的身體中。
馬克爾很幸運,他沒有被這些和刀片一樣的齒輪傷到,但那些圍上來的工人卻沒這麼幸運了。
他看到了一個齒輪嵌入了一個工人的胸口,然而,從工人傷口中溢出的血液卻並非是鮮紅的,而是和他麵前所看到的黑水一樣。
被飛濺出的齒輪擊中的工人也沒有倒下去,他甚至沒有查看自己的傷口,依舊是站在那裡。
馬克爾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難道全都瘋了嗎?
恐懼令他忍不住產生了思考,而思考為他帶來了更加深沉的恐懼。
為什麼?
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因為世界,不可自火焰中誕生。”
“該死的,你們到底說什麼!?”馬克爾奮力掙紮起來,他不顧疼痛的擺動著身體,他梗住脖子,用著頭向著身旁抓住自己的工人用力衝頂過去。
馬克爾無法理解,但他已經從兩人的手中掙脫開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兩人抓住自己的力道忽然變小了。
然而,還來不及高興,馬克爾的耳邊便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轟——
那些無人看管的流水線依舊在不斷運作,隨著時間的推移,工廠的機械無法承受持續堆積的鋼鐵零件,在超過負荷的一瞬間,這些離開了人的設備便因為過載而產生了巨大的爆炸。
灼熱的氣浪掀翻了馬克爾的身體,這巨大的衝擊,身處在爆炸中心的馬克爾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承受的住。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他的腦海裡隻有一個想法。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