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無形的、卻磅礴浩蕩的清氣以她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至高無上的、滌蕩汙穢的凜然之意!
祭壇上的篝火猛地矮了一截!
那尊石像發出一聲極其細微、卻尖銳刺耳的嗡鳴,眼中的黑光劇烈閃爍,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純淨氣息灼傷!
周圍的土人更是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驚恐地後退數步,看著少女的眼神充滿了畏懼和不可思議!
少女自己也愣住了,她茫然地看著自己脫困的雙手,看著那塊救了她一命的燧石,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身體裡似乎有什麼沉睡了很久的東西,因為極致的危機和反抗,蘇醒了一絲絲。
但高燒和虛弱很快再次席卷了她。她晃了晃,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她仿佛聽到一個極其遙遠、卻又無比熟悉、讓她心臟驟痛的冰冷聲音,穿透層層空間,在她耳邊響起:
“等著……”
畫麵中斷。
謝無咎猛地停在京城高聳的城牆之下,單手扶住冰冷的牆磚,才堪堪穩住身形。心臟狂跳,背後驚出一身冷汗。
方才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不僅是蘇瓷的絕望掙紮,更有那爆發出的、雖然微弱卻絕不可能認錯的——龍心草的氣息!
即便輪回轉世,即便魂魄殘缺,那與她靈魂共生過的力量,依舊在最危急的關頭,本能地護主!
而且……她聽見了!她聽見了他的聲音!
狂喜與後怕如同冰火交織,席卷他的全身。
“主上?”影衛首領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
謝無咎直起身,眼中所有情緒已被壓下,隻剩下淬冰般的冷厲和更加急迫的殺意。
“再快些。”他吐出三個字,身影已如離弦之箭,瞬間掠過城牆垛口,消失在城外茫茫的晨霧之中。影衛與渡鴉緊隨其後。
南疆之行,刻不容緩!
而就在謝無咎離開後不到半個時辰,一隊看似普通的商隊,拿著鎮國公蘇灼的手令,悄然從另一個城門離開,同樣向著南疆方向而去。隊伍中,混雜著數名精悍的蘇家舊部暗衛。
幾乎在同一時間,皇宮深處。
蘇蔓居住的僻靜宮殿內。她正對著一麵銅鏡,慢條斯理地梳理著一頭烏黑的長發。鏡中映出的那張臉,依舊是我見猶憐的怯懦模樣,隻是那雙眼睛裡,卻再無半分柔弱,隻剩下一種冰冷的、算計的光芒。
一個老嬤嬤無聲地走進來,跪地低語:“小姐,攝政王淩晨匆匆出宮了,方向似是城南。鎮國公府也有一隊人馬暗中離京。”
蘇蔓梳頭的手微微一頓,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弧度:“哦?這麼著急……看來,我那好姐姐,果然給了他們不小的驚喜呢。”
她放下梳子,從妝奩底層取出一個小巧的、雕刻著盤蛇圖案的香囊,放在鼻尖輕輕一嗅,臉上露出一種沉醉而貪婪的表情。
“南疆……黑苗……‘蛇神’蘇醒需要最純淨又最痛苦的靈魂為祭品……姐姐,你可真是最好的禮物……”
她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低聲自語:“謝無咎……九千歲的太監?嗬,藏得真深……可惜,你終究會是我的絆腳石。還有那個小雜種……”
她眼中閃過一抹狠毒,將香囊緊緊攥在手心。
“嬤嬤,”她輕聲吩咐,語氣卻冰冷如毒蛇,“給‘那邊’傳信,就說……魚兒已驚,可按計劃行事。務必讓我們的攝政王殿下……在南疆的沼澤裡,玩得儘興些。”
“是。”老嬤嬤眼中閃過一絲麻木的忠誠,悄聲退下。
殿內恢複寂靜。
蘇蔓看著鏡中自己那張越來越顯得妖異的臉,輕聲笑了起來,笑聲如同夜梟。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她並不知道,在她殿外屋簷的陰影裡,一隻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渡鴉,正用猩紅的瞳孔,冷冷地注視著殿內的一切。直到那老嬤嬤離去,它才悄無聲息地振翅飛起,朝著南方,疾馳而去。
遙遠的南疆,黑苗寨子。
昏迷的少女被重新關進一個低矮潮濕的木籠裡。手腕上的鐐銬雖斷,但腳上的仍在。之前的爆發耗儘了她所有的力氣,高燒更加凶猛。
寨子裡的土人對她的態度變得有些詭異,既畏懼又貪婪,暫時不敢再輕易靠近折磨她,卻也沒有放她走的打算。祭壇上的石像恢複了平靜,但那偶爾閃爍的黑光,顯示著它的“關注”並未離開。
祭司跪在石像前,用土語虔誠地禱告著,似乎在請示著什麼。
少女在昏迷中,無意識地蜷縮起來,眉頭緊鎖,嘴唇乾裂,喃喃囈語。
破碎的詞語溢出:“……無……咎……冷……跑……”
一滴渾濁的淚,從她眼角滑落,混入身下的泥汙之中。
她手腕上,那斷裂鐐銬的殘骸邊緣,那個模糊的鯢魚圖案,在黑暗中,極其緩慢地、如同呼吸般,明滅了一次。
謝無咎與影衛如同一陣黑色的疾風,掠過官道,潛入山林,不惜耗費內力,將速度提升到極致。渡鴉在極高處盤旋,銳利的目光掃視著下方綿延的山巒與逐漸變得濕熱的地貌,不斷修正著方向。
越是往南,空氣中的濕腐氣息越發濃重,蠻荒之感撲麵而來。謝無咎懷中的玉佩時冷時熱,與遠方那股微弱卻堅韌的感應共鳴著,指引著他,也煎熬著他。
三日後,一行人已深入南疆腹地。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蟒蛇般纏繞,沼澤散發著致命的誘惑,毒蟲異獸潛伏在濃密的綠蔭之後。語言完全不通,偶爾遭遇的零散土人,要麼驚恐逃竄,要麼充滿敵意地發動襲擊,皆被影衛無聲無息地處理乾淨。
“主上,前方十裡外有大型寨落,守衛森嚴,圖騰為黑蛇,應即目標。”影衛首領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謝無咎身側,低聲回報。渡鴉已經先行偵查完畢。
謝無咎站在一株巨大的榕樹氣根之上,遙望那片被瘴氣隱約籠罩的寨落。他能感覺到,那股呼喚變得更清晰了,但也更……痛苦。
“分散潛入,優先尋找目標。必要時,製造混亂。”謝無咎下令,聲音冷冽如刀鋒刮過骨隙。
“是!”影衛領命,身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無聲息地散入密林,向著黑苗寨子潛行而去。
謝無咎則深吸一口帶著濃重瘴氣的空氣,身形一縱,如同夜梟般悄無聲息地攀上更高處的樹冠,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穿透層層枝葉,將整個寨子的布局、崗哨、祭壇的位置儘收眼底。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那處明顯是祭壇的空地,以及那尊即便隔得很遠,也能感受到邪異氣息的石像上。
就是那裡。
而此刻,寨子角落那個低矮的木籠裡。
少女的體溫高得嚇人,意識在灼熱的深淵和冰冷的現實間浮沉。斷裂的鐐銬散落在一旁,腳上的鐵銬磨得皮開肉綻,化膿感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嘶鳴。
但奇怪的,她感覺自己似乎……沒那麼容易死了。體內深處,有一股微弱的、清涼的氣息護著她的心脈,抵擋著外界的汙穢和高燒。那是龍心草殘留的本源,也是謝無咎與阿還跨越時空的牽掛,形成的無形屏障。
模糊中,她聽到籠外傳來土人驚慌的議論聲,似乎寨子外圍出了什麼事,有幾個哨兵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一種莫名的、毫無根據的心悸感攫住了她。
她艱難地抬起頭,透過木籠的縫隙,望向寨子入口的方向。
心臟,毫無預兆地、瘋狂地跳動起來。
仿佛有什麼極其重要的、讓她靈魂都在戰栗的東西,正在飛速靠近。
與此同時,祭壇上。
那尊石像眼中的黑光再次不穩定地閃爍起來,甚至發出極其細微的、焦躁的嗡鳴。跪在石像前的祭司似乎接收到了某種指令,猛地站起身,臉上露出猙獰而狂熱的表情,指向關押少女的木籠,對周圍的土人大聲呼喝著什麼。
土人們立刻騷動起來,臉上浮現恐懼與興奮交織的神色,紛紛拿起武器,朝著木籠圍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