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俺就是砸鍋賣鐵,賣血賣肉,也給老四湊齊兩百塊的彩禮錢,求您彆將俺家娟丫頭給賣了……她才六歲啊,給成家傻子當童養媳,一輩子就毀了……您這是要生挖俺的心頭肉啊……”
一道淒厲悲涼的喊叫,將正位上生了幾縷銀絲的老太給震得愣在原地。
周圍的村民一如既往地喜歡湊熱鬨,門外、院牆擠滿了人頭,嗑著瓜子似是在她耳邊嘀咕,真實又遙遠:
“這都什麼年代了,今年土地都分到戶了,老趙家咋還興包辦婚姻、定娃娃親,也不怕被抓去教育?”
“不怕啊,人家趙嬸子的侄子就是縣裡治安隊的隊長,說一不二,誰不賣給他麵子啊?”
“就是,這件事在咱們十裡八鄉再正常不過了,小丫頭片子不稀罕!這不是戶口本在那老虔婆手裡,一句養不起送人怎麼就不行了?老二家可都在她手裡討生活呢,折騰來折騰去,一家五張嘴呢,還不得乖乖捏著鼻子認了這件事?”
常桂香緊握著拳頭,摸了摸沒有一絲疼痛的胃部,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掃視一圈,村民們立馬都閉嘴露出訕訕的笑。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停在眼前頭發淩亂、乾瘦、神情癲狂的婦人身上。
從那一臉不討喜的苦瓜相中依稀辨認出,這是……老二媳婦兒年輕的時候?
剛才還歇斯底裡的婦人,這會兒被她麵無表情看得神情怯弱,像是被紮了孔的氣球,隻會抱著懷裡的女孩兒哭。
那女孩兒緊閉著眼睛,額頭上核桃大的血窟窿被草木灰給糊住,麵色蒼白了無生氣!
掌心的疼痛和頭頂照得人睜不開眼的烈陽,都在提醒著常桂香她活著的事實,而且她還重回到了八二年趙美娟換芯兒的時候!
上一世她最看重在外當兵的老三,因為急功近利出任務賺取獎金,受傷瘸腿隻能提前退伍,又遭遇下崗風波,鬱鬱不得誌染上賭癮,被追債的人捅死在胡同裡……
她依仗的老四娶了大廠的廠長千金,可廠子沒兩年倒閉,嶽丈家欠債近百萬……
五閨女學習好,高考失利後,連考三四年仍舊沒考上,精神崩潰跳河身亡……
小六機靈聰明,卻在過年的時候失蹤……
七閨女成了小太妹,不服家裡管教,還染了病……
就連她的老伴也在冬天喝酒騎摩托車,栽溝裡凍死了!
隻有她在六十歲中風癱瘓在床、不能自理後,又不體麵的活到了八十歲,最終因為胃癌,在病痛折磨一年後才油儘燈枯而亡。
二房的大丫頭趙美娟似是不解氣,隔三差五就到她耳側說,家裡人如何在其一步步籌劃中“罪有應得”的!趙美娟是為了替原主報仇,順道汲取老趙家的氣運,將親友給托舉起來,一生平安順遂、逢凶化吉。
嗬……瞧,竊運是逆天改命,要遭天打雷劈的,如今老天爺都看不過“趙美娟”一家的惡毒和偽善,所以她常桂香重生了!
常桂香忍不住低頭嗤笑聲,眼裡卻沒有一絲溫度,猶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果然下一秒,那女孩兒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氣,目光狠狠地看向她,“媽,彆求她,隻有千日做賊,還沒有日日防賊的道理。
您和爸要真疼我們姐妹幾個,就分家!不然,我自己搬出去住,你們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好了。
省得我半夜醒來就已經被送到山裡,跟狗似的拴在地窖裡……”
就在所有人齊刷刷看向常桂香,等著她因為家庭權威被挑釁而暴怒時,她卻扯扯唇角點頭,“好啊,我同意分家!”
“胡鬨,”一直沉默寡言摸著煙鬥的老漢怒喝一聲,“老二,俺和你娘還在呢,你就由著你家丫頭胡咧咧?你瞧,你們都將你娘氣得說胡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