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顧家老宅的書房裡,卻依舊燈火通明。
這裡曾是顧晚舟生前最喜歡待的地方,滿牆的書籍,沉香木的家具,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墨香和時光的味道。
但此刻,書房裡的氣氛卻異常凝重。
顧家的核心權力層——顧立雄、顧博遠,以及兩位叔公,正襟危坐。而在他們對麵,那個本該屬於老太太的主位上,坐著的,是身形嬌小的顧安安。
這種場景,荒誕,卻又透著一種詭異的和諧。
在經曆了“太奶奶顯靈”的巨大衝擊後,他們此刻看顧安安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那裡麵,有敬畏,有依賴,甚至有一絲……惶恐。
“安安,”顧立雄率先開口,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征詢,“你……不,是太奶奶她……有沒有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已經下意識地,將眼前的女兒,當成了一個與先輩溝通的“媒介”。
顧晚舟將所有人的神情儘收眼底,心中了然。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起身,走到那麵巨大的書牆前。她的手指,拂過一排排書脊,最終,從最頂層,抽出了一本厚重、泛黃,甚至連書皮都有些破損的硬殼本。
那是一本賬冊,一本用最老式的方法,手寫的賬冊。
“這是……”顧立山是管財務的,一眼就認出了這東西的年代感。
“這是顧氏集團成立第一年,也就是1985年的原始總賬。”顧晚舟將賬冊輕輕放在桌麵上,攤開在眾人麵前。
那上麵,是遒勁有力、帶著鮮明個人風格的筆跡。每一個數字,每一個條目,都記錄得清晰無比。
那是顧晚舟自己的筆跡。
看著自己幾十年前留下的心血,即便是在此刻,她的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絲波瀾。
“太奶奶……讓我把它拿出來。”她用一種平靜無波的、仿佛在轉述他人話語的口吻說道。
四位顧家的男人,立刻湊了過來,神情肅穆地看著這本比他們中某些人年紀都大的賬冊,仿佛在瞻仰一件聖物。
“太奶奶說,”顧晚舟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裡響起,如同神諭降臨,“顧氏這棵大樹,看著枝繁葉茂,實際上,從根上,就已經開始爛了。”
這句話,讓顧立雄和兩位叔公的臉色,微微一變。
顧晚舟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蔥白的手指,點在了賬冊的某一頁上。
“你們看這裡,”她指的是一筆當年為了開拓海外市場而付出的“渠道公關費用”,數額巨大,但後麵用朱筆清晰地標注著“預付款,三年內需以原材料折扣形式回衝”。
“當年,我……太奶奶為了打開南美市場,和當地的‘羅德裡格斯’家族達成了這項協議。我們支付了高昂的前期費用,換取了他們三十年的獨家原材料供應和渠道支持,並且,他們承諾會以每年遞增的方式,在原材料價格上給予我們折扣,直到完全抵消這筆前期費用。”
她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顧立雄和兩位叔公。
“現在,三十多年過去了。我想請問二叔公,作為集團的首席財務官,我們和羅德裡格斯家族的這筆賬,衝平了嗎?”
顧立山愣住了。
這麼陳年的舊賬,他怎麼可能記得清楚?他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財務總監(被緊急召來旁聽)。
那位四十多歲的總監滿頭大汗,連忙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
一分鐘後,他抬起頭,臉色有些蒼白:“回……回二董,這筆賬……不僅沒衝平,根據數據顯示,從十五年前開始,羅德裡格斯家族供應給我們的原材料價格,就再也沒有變過。他們……單方麵停止了折扣。”
“也就是說,”顧晚舟的聲音冷了下來,“我們不僅白白送了人家一大筆錢,還當了十五年的冤大頭?”
“這……這不可能!”顧立山老臉一紅,拍案而起,“南美分公司每年的財報我都看過,沒有任何問題!”
“當然沒問題。”顧晚舟冷笑一聲,“因為負責和我們對接的,早就不是老羅德裡格斯,而是他的兒子,小羅德裡格斯。而我們顧家派駐南美的負責人,顧立強,我的好堂弟,是你三叔公的親兒子。他每年拿了小羅德裡格斯多少好處,幫你把這筆爛賬做得天衣無縫,你需要我……替太奶奶點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