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稠的墨，潑滿了顧家老宅的庭院。
書房裡，氣氛卻比夜色更加凝重。
顧家的三位嫡係孫少爺——顧博遠、顧承安、顧季陽，此刻正襟危坐，如同三名等待導師訓話的學生。
他們麵前，沒有坐著父親，也沒有坐著德高望重的叔公。
主位上，隻有他們那個年僅二十歲的妹妹，顧安安。
距離那場“親情審判”已經過去了兩天。顧家內部，以一種近乎詭異的效率，完成了第一輪的大清洗。該退贓的退贓，該撤職的撤職，整個集團上下，風氣為之一肅。
而這一切的締造者，他們的妹妹，在風暴過後，第一次，將目光投向了他們——她最親近的血親。
“大哥。”
顧晚舟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落在了長兄顧博遠的身上。
顧博遠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
這兩天，他作為妹妹的“執行官”，親手處理了那些爛賬和人情，心中對妹妹的敬畏，已經達到了頂峰。
“你畢業於哈佛法學院，專業能力毋庸置疑。”顧晚舟的開場白是肯定的，但話鋒一轉，卻變得無比銳利，“但是，你太‘正’了。”
“正？”顧博遠有些不解。
“是的，‘正’。”顧晚舟拿起一支筆，在白紙上畫了一條筆直的線，“你的思維模式，就像這條線。凡事講究程序正義，講究規則，講究滴水不漏。這讓你成為了一個優秀的管理者，一個出色的律師，但——”
她的筆尖，重重一點。
“——也讓你成為了一個糟糕的‘博弈者’。”
“商業，從來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溫良恭儉讓。它是戰場，是你死我活的叢林。在這裡，規則，是用來打破的，而不是遵守的。季辰為什麼能輕易地給我們設下陷阱？因為他根本不按牌理出牌。而你，大哥，你的所有應對方案，都建立在‘規則’之內。你隻能被動地防守，卻永遠學不會主動攻擊。”
一番話，如同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顧博遠最核心的性格缺陷。
顧博遠臉色微微發白，嘴唇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無從辯駁。
因為妹妹說的，全對。
他引以為傲的嚴謹和專業，在真正的資本大鱷麵前，確實顯得……僵化而無力。
“你的‘再教育’課程，”顧晚舟從手邊拿起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推了過去，“從明天起，集團法務部的工作，你暫時交接出去。你去接手一個新部門——‘戰略風險投資部’。”
“風投？”顧博遠愣住了。那是他從未接觸過的領域。
“對。”顧晚舟的眼神，不容置喙，“我給你五十個億的啟動資金，隻有一個要求：不許投任何你看得懂的、財報完美的、符合你所有‘規則’的‘好’公司。”
“我隻要你，去投那些你看不懂的，甚至覺得是‘騙子’的初創公司。去和那些最野心勃勃、最不守規矩的創業者打交道。去感受一下，在規則之外，資本是如何野蠻生長的。”
“五十億，我允許你，全部虧光。”
“我不要你賺錢。我要你，學會‘輸’，學會‘錯’，學會用‘賭徒’的思維，去理解這個世界。”
顧博遠看著那份任命書，手心竟滲出了細汗。
這已經不是“再教育”了。
這是“重塑”，是從根子上，打碎他過去三十年建立起來的所有認知！
他抬起頭，看著妹妹那雙平靜的眼睛，第一次，從那雙眼睛裡，讀懂了一種名為“期望”的東西。
一種，沉重如山的期望。
“……我明白了。”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顧晚舟的目光，隨即轉向了二哥，顧承安。
顧承安，顧家次子，一個在藝術圈小有名氣的天才畫家。他生性浪漫，厭惡商業，是顧家最“不務正業”的存在，也是在這次風波中，唯一一個完全置身事外的人。
此刻，他感受到了妹妹的注視，那張總是帶著一絲散漫笑意的俊臉上，也不由得收斂了起來。
“二哥。”顧晚舟的聲音，柔和了一些，“我從不認為，追求藝術有什麼錯。”
顧承安鬆了口氣。
“但錯就錯在，你隻把自己當成一個‘畫家’，而忘了，你首先，姓‘顧’。”顧晚舟的話，再次變得鋒利，“你以為你清高，你以為你遠離了銅臭，但你辦畫展的場地，是你揮霍顏料的資金，是你維持你那份‘體麵’的所有開銷，都來自於你最看不起的商業帝國。”
“你享受著家族帶來的紅利，卻吝嗇於為它承擔任何一份責任。這不叫清高，二哥，這叫‘偽善’。”
顧承安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
這句話，比任何指責都更傷人，因為它……說的是事實。
“我……”他想辯駁，卻發現喉嚨乾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的‘再教育’課程，很簡單。”顧晚舟將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麵前，“集團旗下，有一個常年虧損的‘文化基金會’，以前隻是為了避稅和裝點門麵而存在。從明天起，你，就是這個基金會的理事長。”
“我給你二十個億。我不要你再像以前一樣，隻知道讚助那些曲高和寡的畫展和音樂會。”
“我要你，用這筆錢，去做‘文化投資’。”
“去投資一部能讓全國觀眾都為之落淚的電影，去打造一個能風靡亞洲的偶像團體，去收購一家有潛力成為下一個‘迪士尼’的動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