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越鬨越大。
孫亮的妻子很快找上門來。那是一個周五的下午,孫亮的妻子直接衝到財務科,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扇了靳銀鳳一記耳光。
"不要臉的小三!勾引彆人丈夫!"孫亮的妻子聲嘶力竭地罵道。
靳銀鳳捂著臉,一言不發。周圍的同事沒有人上前勸阻,大家都冷眼旁觀。
孫亮為了和靳銀鳳在一起,竟跟原配離了婚。靳銀鳳在輿論壓力下,也與丈夫離了婚。兩人以為從此可以長相廝守,在外頭買了房子,公開同居。
可他們低估了原配們的怨恨。
雙方原配四處告狀宣揚,發誓要讓他們身敗名裂。在她們的不懈告發下,孫亮被查出倒賣卷煙、虛開發票,證據確鑿,被單位開除了。
丟了工作的孫亮,像喪家之犬,跑到南方做生意,走時毫不猶豫地拋棄了靳銀鳳。
"聽說孫科長被開除了?"一天快下班的時候,林秋水在財務科悄悄問劉師傅。
"可不,"劉師傅歎氣,"證據確鑿,廠裡查了兩個月,最後把他開除了。"
"那靳會計怎麼辦呀?"林秋水忍不住問。
"她呀,"劉師傅搖頭,"孫亮一走,她就成了過街老鼠。公公和前夫隔三岔五來鬨,廠裡人也不待見她。前兩天聽李科長說她要辭職回綠島老家去了。"
林秋水聽完,心裡五味雜陳。怪不得這幾天沒有見到靳銀鳳呢,還以為她生病了。他想起靳銀鳳曾耐心教他核對賬目,那時的她,溫柔能乾,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林秋水還記得靳銀鳳離開那天的情景。那是個陰雨綿綿的早晨,靳銀鳳抱著一個紙箱,獨自走向廠門。沒有人送行,沒有人道彆。她的背影在細雨中顯得格外單薄。
靳銀鳳回到綠島,想重新開始。
她在服裝店賣了半年服裝,每天站八小時,迎來送往,笑臉相迎。遇到熟人,她恨不得鑽進地縫。腳底磨出水泡,嗓子啞了,卻還要硬撐。
後來她考取了導遊證,帶著旅遊團走遍綠島景點。"各位遊客,現在我們來到的是綠島著名的黑虎崖風景區..."她舉著小旗,聲音洪亮地講解著,仿佛又回到了在財務科時那個自信的她。
客人們誇她講解生動有趣,卻沒人知道她每晚回到住處後,都要偷偷痛哭一場。她多麼希望生活能夠重新開始,可是過去的陰影如影隨形。
她後來又找到一份會計事務所工作,本以為可以重操舊業,找回尊嚴。可是同事們很快就知道了她的過去,背後指指點點,老板也不敢把重要客戶交給她。
命運卻還是不肯放過她。
就在她苦苦掙紮時,命運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醫院檢查出她得了乳腺癌,而且是晚期。
"醫生,是不是弄錯了?"她顫抖著問。
"很遺憾,靳女士,檢查結果很明確,需要儘快手術和化療。"
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沒有家人陪伴,隻有護士偶爾來查房。她想起在煙廠時,同事們圍著她問東問西,雖然有些是八卦,但至少還有人關心。現在呢?出了事,這裡所有的人都躲得遠遠的。
病魔迅速摧殘著她的身體。她日漸消瘦,頭發大把脫落,曾經的美麗蕩然無存。
一次在菜市場,她遇到以前的鄰居。
"這不是靳銀鳳嗎?我的天,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她勉強笑笑:"有點不舒服。"
"聽說你離婚了?還得了那個病?"鄰居壓低聲音,"你說你當初何苦呢?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
她沒聽完就走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禍不單行。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的父母相繼因病去世。失去最後的庇護所後,她和弟媳的關係越來越緊張。
"姐,你都病成這樣了,總住家裡也不是個事。“弟媳在飯桌上說,”我們家條件也不寬裕,孩子馬上要上中學了......"
"我知道了,“她低頭吃飯,”我儘快找房子。"
"不是我們不近人情,“弟媳繼續說,”主要是怕影響不好。鄰居們都知道你的事,我出門都抬不起頭來......"
她放下碗筷,默默回房收拾行李。弟弟在臥室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說。
她隻能租房住,獨自承受病痛與困苦。
綠島市南郊的一間出租屋,潮濕陰冷。窗外下著小雨,屋裡沒有暖氣。她蜷縮在破舊的單人床上,床頭櫃上放著半塊發黴的麵包和一堆大大小小的藥瓶。
"要是當初沒有……"她喃喃自語,眼淚無聲滑落。
她想起在太平煙廠的日子,有體麵的工作,有不錯的收入,有同事們的歡聲笑語。如果時間能倒流,她還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嗎?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那天晚上,她疼得厲害,掙紮著找藥,卻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她伸手想抓住什麼,卻隻抓到一團空氣。
"有人嗎……救救我……"聲音微弱,無人回應。
就這樣,靳銀鳳在孤獨中離開了人世,結束了她坎坷痛苦的一生。直到幾天後,房東來收房租,才發現她已經冰冷的屍體。
她的離去,像一片落葉無聲無息地飄落,隻留下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偶爾被人提起,感歎命運的無常。
當何田東講完靳銀鳳的結局時,林秋水發現自己的眼眶已經濕潤了。兩人相對無言,辦公室裡隻剩下窗外的知了聲和遠處車間機器的轟鳴聲。
良久,林秋水才緩緩開口:“其實起初的靳銀鳳,是個很好的人。業務能力強,待人熱情,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何田東搖搖頭:”命運弄人啊。她本來有個好好的家庭,雖然夫妻分居兩地,但總有團聚的一天。偏偏......"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何田東站起身:"我該回去了,還得接著編製會計報表呢。"
何田東走後,林秋水獨自坐在辦公室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夕陽西下,將煙廠的廠房染成一片金黃。車間的人們陸續下班,歡聲笑語遠遠傳來。
後來林秋水常對年輕同事說:"職場如戰場,做人做事都要守住底線。有時候,一個錯誤的決定,可能會毀掉整個人生。"
他說這話時,眼前總會浮現出那個教他核對賬目的女人,她曾那麼溫柔,那麼認真,那麼鮮豔,那麼努力地活著。
可命運弄人,終究沒有給她第二次機會。就像那夕陽,再美也終將西沉,留下的隻有無儘的惋惜和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