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廢品站裡,堆積如山的鋼鐵垃圾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森然的寒光,像是一座座沉默的墳場。
王鐵錘的身影,在這些鋼鐵巨獸之間穿梭,像一隻在寶山裡尋覓的土撥鼠。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此刻卻亮得驚人。
他沒有理會那些巨大的報廢機床,也沒有去看那些鏽跡斑斑的鋼板,他的目標非常明確。
很快,他從一堆醫療廢棄物裡,翻出了兩個大小、形狀幾乎完全一致的廢棄玻璃藥瓶。
他又在一個報廢的砂輪機底座下,找到了一捧顆粒均勻的細鐵砂。
最後,他從一個破木箱裡,找到了一把斷了半截的、帶手搖柄的破舊小鑽頭。
材料,齊了。
王鐵錘深吸一口氣,將幾十年的功力,全部凝聚於指尖之上!
他沒有車床,沒有台鉗,甚至連一把像樣的工具都沒有。
他就那麼蹲在地上,左手用一種奇特的姿勢,將玻璃瓶蓋死死固定在兩塊廢鐵之間。
右手,握住了那個簡陋的手搖鑽。
他開始鑽孔!
在堅硬的玻璃瓶蓋上!
那動作,穩如磐石,力道均勻得令人發指!
手搖鑽的轉速不快,但卻保持著一種恒定的節奏,發出“滋滋”的、細微而又連續的摩擦聲。
沒有一絲一毫的抖動。
沒有一丁半點的偏移。
月光下,細密的玻璃粉末,如同雪花般簌簌落下。
不遠處,一座廢棄吊車的陰影裡,李衛國雙臂抱胸,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他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賞。
這哪裡是在鑽孔?
這分明是一場頂級的技藝表演!
對力量的控製,對角度的把握,已經達到了一個登峰造極的境界!
這種人,如果放在後世,絕對是國寶級的工藝大師!
可在這個時代,他卻隻是一個被人遺忘在角落裡的看門老頭。
李衛國心中冷笑。
楊廠長,高建國。
你們這群蠢貨,把鑽石當玻璃,把黃金當黃銅。
你們不要的垃圾,在我這裡,就是鎮國神器!
……
半個小時後。
王鐵錘終於停下了手。
兩個瓶蓋上,出現了一個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光滑如鏡的小孔。
他小心翼翼地吹掉粉末,又用一根細鐵絲,在小孔裡反複打磨,直到他自己滿意為止。
接下來是篩選鐵砂,組裝,密封……
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充滿了工業時代最樸素、也最震撼的美感。
很快,一個簡陋到極點的沙漏,在他手中誕生了。
他舉起那個由兩個藥瓶對接而成的沙漏,小心翼翼地將其倒轉過來。
奇跡,發生了!
那經過他精準篩選的鐵砂,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形成一道細密而穩定的直線,不快不慢地向下流淌。
那流速,穩定得堪比最高級的瑞士鐘表裡的秒針!
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王鐵錘癡迷地看著自己的傑作,乾裂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眼中全是狂熱。
這才是他!
這才是真正的王鐵錘!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後響起。
“一沙一世界,一漏一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