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
陳香蘭一腳踢開門:“中午了!還不起來!非要我來喊你,一點都不自覺!家裡大大小小都是我一個人。”
舒允晏認命的坐起來,靠著牆緩了好一會兒。
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廚房很快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響,接著是熱油下鍋的滋啦爆響。
這熟悉的聲音沒有帶來絲毫的煙火溫情,反而像一根根細針,紮進舒允晏的記憶深處。
她仿佛又聞到了油煙味混合著恐懼的氣息,看到了童年時那個因為打碎一個碗而瑟縮在角落的小小身影,聽到了掃把抽打在皮肉上的脆響和隨之而來的,母親失控的咒罵。
“吃飯!”陳香蘭冷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像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舒允晏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
飯桌上擺著簡單的兩菜一湯,一盤炒得清亮的空心菜,一碗飄著幾片肥肉的冬瓜湯,還有一小碟鹹菜。
氣氛沉悶得像凝固的鉛塊,舒允晏沉默地扒著碗裡的飯粒,味同嚼蠟。
“城裡的飯吃慣了,看不上家裡的豬食了?”陳香蘭突然開口,筷子重重地戳在碗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她的眼神銳利地釘在舒允晏臉上,帶著慣有的挑剔和隱隱的怒氣。
舒允晏握著筷子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她強壓下喉頭的堵塞感,低聲道:“沒有,挺好的。”
“挺好?我看你是翅膀硬了!”陳香蘭的聲音陡然拔高,那熟悉的,讓舒允晏全身血液瞬間冰冷的調子又來了,“回來就擺著個臉給誰看?嫌我這個媽丟你人了?還是嫌這個家窮,配不上你這城裡回來的大小姐了?”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渣的鞭子,抽打在舒允晏緊繃的神經上。
童年時無數個被這樣言語羞辱,甚至伴隨著拳腳相加的場景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她感到一陣眩暈,胃裡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一絲鐵鏽味,才勉強克製住自己想要立刻起身逃離的衝動。
“我沒有。”她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沒有?我看你心裡清楚得很!”陳香蘭猛地放下碗,筷子啪地摔在桌上。
陳香蘭站起身,陰影瞬間籠罩了舒允晏。那高大的,帶著壓迫感的身影,是舒允晏童年最深的恐懼來源。“養你這麼大,供你讀書,花了多少錢?現在出息了,一年到頭電話沒幾個,回來就給我臉色看?你的良心讓狗吃了?我對你不好嗎?你說上大學要買個電腦,我二話不說找人借錢給你買電腦,回來就像個瘟神一樣。”
母親的手抬了起來,帶著一股風,舒允晏的身體瞬間僵硬,條件反射般地縮緊了肩膀,頭微微側偏,那是無數次挨打後形成的防禦姿勢。
她甚至能感覺到那手掌帶起的風拂過她的臉頰,但那隻手最終隻是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碗碟被震得叮當作響。
“廢物!跟你那個死鬼爹一個德行!”惡毒的咒罵像毒液一樣噴射出來。
這一巴掌雖然沒有落在身上,但比落在身上更讓舒允晏感到屈辱和窒息。
那抬起的巴掌,那刻薄的咒罵,那無處不在的控製欲和隨時可能爆發的暴力陰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牢牢困住。
她在這裡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著恐懼的塵埃。
她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噪音。
“我吃飽了。”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她不再看陳香蘭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轉身快步走回房間,反手鎖上了門。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舒允晏的身體才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舒允晏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像一條擱淺的魚。
童年那些被掃把抽打,被揪著頭發撞牆的記憶碎片,像潮水般洶湧而來,幾乎將她淹沒。
這個所謂的家,從來就不是避風港,而是她拚命想要逃離的,充滿痛苦和恐懼的牢籠。
門外傳來母親憤怒的拍門聲和更加不堪入耳的咒罵。
舒允晏捂住耳朵,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裡。
她回來就是一個錯誤……
舒允晏以為自己可以麵對,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足以抵禦過去的陰影,但僅僅幾個小時,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厭惡就輕易擊潰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她不能再待下去,多待一秒,都是對自我的淩遲。
舒允晏打開門:“明天我就去打暑假工了。”
“說句老實話,我很不放心你出去打暑假工,我怕你又跟男人裹在一起,以前我一直覺得你老實,沒想到你和其他混社會的女人一樣,是個活生生的賤人。”陳香蘭繼續道,“現在我也管不了你了,你想怎麼作踐自己都可以,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以後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不要把臉丟在農村裡,我怕抬不起頭做人。”
“你有錢嗎?還是你有本事?你除了一口一個賤人罵我,你還能做些什麼?以前我可以任由你打罵,你可以隨時把我趕出家,現在我不是了,陳香蘭……”
舒允晏猛地抬起頭,眼神裡沒有了之前的疲憊和掙紮,隻剩下一種冰冷的,近乎決絕的清明:“我不是一個物品,我是一個人。”
她迅速起身,動作麻利地打開行李箱,將那些剛拿出來不到一天不到的衣物,洗漱用品,一股腦地重新塞了回去,動作又快又狠,帶著一種逃離地獄般的迫切。
“明天我就走了,反正生活費也是我自己掙,學費也是助學貸款,你以為把我拴在家裡就是安全了嗎?你作為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女兒說出這樣的話,你不感到愧疚可悲嗎?”
陳香蘭看著眼前的舒允晏,她的翅膀是真的硬了,從前她可不敢跟自己這樣說話,她眼裡居然透露出三分害怕。
“我是不想你被騙!”陳香蘭語氣軟了下來。
“從我10歲那年你回家,一直嚷嚷著要修房子,家裡就一直欠債,我做什麼都是錯,明明都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卻把所有的錯怪罪給身邊人,明明爸就是一個瘸子,你還要不停的去榨乾他,他不可憐嗎?全世界隻有你陳香蘭最可憐,就算你再怎麼痛恨這段婚姻,請你理解一下舒光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