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來電，像一道突兀的閃電，驟然劈開了那厚重灰暗的回憶迷霧。
舒允晏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留下幾個彎月形的白痕。
“喂？”她的聲音有些乾澀，帶著一絲尚未完全從回憶中抽離的恍惚。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裴軒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局促，又帶著點刻意的輕鬆：“也沒什麼事，就……打個電話問問。”
“哦。”舒允晏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們之間，早已失去了往日那種無話不說的熟稔，隻剩下尷尬的空白。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裴軒似乎在那頭撓了撓頭，終於找到了一個切入點：“你媽媽……最近對你怎麼樣？”
舒允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彆人的事：“老樣子。”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囊括了所有冰冷的眼神，刻薄的言語和無形的忽視。
電話那頭的裴軒似乎被這平淡下的沉重噎了一下，他吸了口氣，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遲來的，略顯蒼白的愧疚：“……對不起。”
舒允晏沒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是我不好，”裴軒的聲音更低了，“把你……害成這樣。”
“沒事。”
這兩個字像一塊薄薄的紗布，試圖遮蓋住底下還在滲血的傷口，雙方都心知肚明毫無用處，卻維持著表麵脆弱的和平。
仿佛找不到任何可以繼續的話題，也承受不住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負罪感，裴軒匆忙地想要結束通話：“那……那就先這樣吧。我這邊還有點事，我先掛了哦？”
“好。”
……
周三的大課間，教學樓裡像炸開了鍋，喧鬨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舒允晏心裡記掛著總是沉默寡言的陳絢爛，想著給她帶塊剛買的小蛋糕，便穿過嘈雜的人群，朝著高一三班的教室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她就察覺到了異樣。
三班後門圍了一小圈人，竊竊私語著，卻沒人上前，一種看熱鬨的，帶著點興奮又壓抑的氣氛彌漫開來。
舒允晏的心猛地一沉，加快腳步擠過去。
透過人群的縫隙，她看到了讓她血液幾乎凝固的一幕，陳絢爛被一個身材高壯，梳著高馬尾的女生死死地扭著衣服的衣領，整個人被抵在冰冷的牆壁上，像一隻被釘住的蝴蝶，動彈不得。
那女生一臉戾氣，眼神凶狠，嘴裡不停地罵著什麼，因為周圍的嘈雜，聽不真切，但那股惡狠狠的勁頭卻撲麵而來。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是，那個女生另一隻手，正用一種極其侮辱性的動作，在陳絢爛蒼白瘦削的臉頰上來回拍打。
不是用力的扇耳光，而是那種帶著極致輕蔑和羞辱的，一下下的拍擊，發出並不響亮卻異常刺耳的“啪、啪”聲。
每拍一下，陳絢爛的頭就被迫微微晃動一下，她的眼睛死死地閉著，長長的睫毛劇烈顫抖，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哭，隻是那種全然的隱忍和麻木，看起來更加刺痛人心。
周圍有同學在低聲議論，有人露出不忍的表情，但更多人是事不關己的圍觀，甚至有人嘴角帶著看戲的笑意。
“你們乾什麼！”舒允晏聽到自己的聲音衝出口，帶著明顯的顫抖，卻異常尖銳，一下子劃破了那片區域的嘈雜。
那個高壯女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裡的凶悍絲毫未減，反而帶著挑釁：“你誰啊？少多管閒事！”
就在那高壯女生惱怒地想要進一步發作，甚至可能將矛頭轉向多管閒事的舒允晏時，旁邊一個一直看熱鬨的，略顯精明的女生急忙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什麼。
那高壯女生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霸淩者胡婉臉上的凶狠和不耐煩瞬間凝固，轉而用一種極其詫異，甚至帶上了幾分重新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舒允晏。
那目光裡的戾氣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摻雜著忌憚和些許不甘的情緒。
她顯然聽到了那個名字，裴軒。
儘管裴軒已經不再鎮上，但他曾經在鎮上裡留下的那種不好惹的混混名氣，似乎依舊有著某種殘餘的威懾力，更何況高中部的橫著走的混混和裴軒是兄弟。
霸淩者鬆開了揪著陳絢爛衣領的手，但為了維護自己搖搖欲墜的麵子，她依舊強撐著氣勢，對著舒允晏抬高了下巴，語氣雖然不再那麼暴戾，卻充滿了蠻橫的指責：“行，今天算我給你個麵子。”
她先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隨即手指又指向瑟瑟發抖，淚流滿麵的陳絢爛，聲音尖利地控訴道，“但是是她先不對！我好聲好氣找她說話，她裝聾作啞，屁都不放一個！擺臉色給誰看呢？”
胡婉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聲音也越發理直氣壯：“嗬，對著女生就這副死樣子，扭扭捏捏！你知道彆人都怎麼說她嗎？說她就會在男生麵前裝可憐，眉來眼去的！指不定背地裡怎麼勾搭人呢！這種又窮又騷的貨色，我教訓教訓她怎麼了？我還嫌臟了我的手呢！”
這番顛倒黑白，極儘侮辱的話，像臟水一樣潑在陳絢爛身上，陳絢爛猛地抬起頭，嘴唇哆嗦著，想要辯解，卻因為極度的委屈和恐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發出破碎的嗚咽聲，眼淚流得更凶了。
舒允晏上前一把將陳絢爛護在身後：“你他媽怎麼說話的？你以為就你背後有人是吧？”
“我說的是事實，你是她什麼人啊！”
舒允晏猛地抓起陳絢爛那隻冰涼僵硬，還在微微顫抖的手，在陳絢爛和胡婉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借著那股狠勁，拉著陳絢爛的手，朝著胡婉那張因錯愕而微微張開的臉上，狠狠地扇了過去！
“啪！”
一聲格外清脆甚至帶著點刺耳的耳光聲，猛地炸響在空曠的走廊裡！
陳絢爛的手指被動地，僵硬地擦過胡婉的臉頰，而舒允晏用力過猛，長長的指甲順勢在胡婉的臉頰到下頜處，劃出了幾道清晰可見的，迅速泛紅的血痕！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