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如鬆躺在簡陋的竹榻上,雙目緊閉,麵色灰敗,已然再次陷入昏迷之中,隻有極其微弱的呼吸顯示他還一息尚存。
“九月,範掌門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師離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擔憂。
袁九月緩緩鬆開搭在範如鬆腕間的手指,微不可聞地輕歎了一聲。
她抬起眼,目光掃過圍攏過來的三人,眼神示意此處不宜詳談,出去再說。
四人輕步退出房門,來到院中。
此時夜色未褪,天邊仍掛著那輪清冷的圓月,如同一隻巨大的玉盤,將皎潔而孤寂的光輝灑滿寂靜的山巔。
“又快到中秋了啊。”
袁九月仰頭望著明月,下意識地輕聲感歎道。
這一聲感歎,仿佛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在其餘三人心中漾開了層層漣漪,喚起了各自深藏的回憶。
是啊,又一年了。
去年此夜,袁九月身在繁華卻陌生的京城,焦急等待著師父的回信。
方秋鴻則是去了華山,莫名卷入了五嶽劍派立盟主一事,也是那時候在長安城裡,他第一次見到了這後麵事情的苦主江沉舟。
彼時他們兩人除了淮河邊驚鴻一麵的短暫交集,人生軌跡再無重疊,宛如平行線。
而李緩,去年的中秋,他還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小鎮“接王鎮”,一個人靜靜地靠在爹娘冰涼的墓碑旁,伴著荒草寒蛩,度過了漫長而孤寂的一夜,仿佛天地間隻剩他一人。
師離則身處苦寒的探雪嶺,接到了那份讓她心沉穀底的傳書——自幼疼愛她、守護她的二師兄邱陽遭奸人所害,重傷昏迷,命懸一線。
不過短短一年的時光,仿佛有一隻無形巨手,粗暴而徹底地打亂了他們四人原本各自平行的人生軌跡。
他們被卷入驚濤駭浪,經曆了無數的生死考驗,陰謀詭計,幾人數次離彆又再度重逢,最終卻機緣巧合地相遇,相知,成為了如今可以托付生死,親密無間的摯友。
當真是世事無常,命運弄人。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隻剩下清冷的月光無聲流淌,籠罩著各懷心事的四人。
“範掌門他……”
袁九月的再次開口,打破了這片沉寂,將眾人的思緒猛地拉回殘酷的現實,目光紛紛聚焦在她寫滿凝重的臉上。
“範掌門……毒氣已然攻心,深入膏肓,隻怕……是時日無多了。”
袁九月的聲音低沉而壓抑,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斤重量。
她詳細解釋道,範如鬆雖中毒已久,但原本憑借其精純無比的內功根基,尚能強行壓製毒性,至少一年內性命無虞。
然而此番為了從江沉舟手中救出她,範如鬆不惜動用損耗極大的武當禁術,導致內力瞬間虧空,壓製力驟減,劇毒便如同決堤洪水般迅猛侵入心脈,終至回天乏術之境。
袁九月的語氣和神情中,充滿了難以釋懷的自責與哀傷。
師離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走上前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柔聲安慰道:“九月,彆這樣想,範掌門仁心俠骨,他選擇救你,絕非一時衝動,若是重來一次,他定然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範掌門一定不會怪你的,你莫要過於自責了。”
李緩在一旁也是重重歎了一口氣,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沉鬱。
範如鬆是他父親的師兄,是他素未謀麵卻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長輩,今日好不容易有緣得見,不料竟可能即是永訣。
他嘴唇微微動了動,想說什麼安慰的話,或是表達心中的鬱鬱之氣,卻發現喉頭哽咽,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隻是將拳頭攥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