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黃昏。
距離武當山巔那場驚心動魄的混戰已過去兩日。
範如鬆憑借袁九月的悉心診治,竟從奄奄一息中勉強恢複了幾分精神,已能勉強行動。
另一邊的江沉舟與全定堯,也異常安靜,並未前來滋擾,山上竟呈現出一種暴風雨後詭異的平靜。
唯有李緩,自那日接過那無形的千鈞重擔後,眼裡的愁緒便如雲海般越聚越濃,話語也愈發稀少。
師離看著坐在窗邊凝神發呆的心上人,心中滿是細密的疼。
這個因她而命運陡轉的迂腐書生,這個曾經善良赤誠的男子,眼底那不曾熄滅的光亮,正被沉重的現實一點點吞噬。
她不知該如何開解,連她自己的生活,也如同陷入迷霧的幽林,前路難辨。
但她心底唯一清晰無比的念頭,便是陪著他。
無論雪山險阻,關外風沙,朝廷皇權,或是這沉沉壓下的武當山,她都會在。
她堅信,再深的迷霧總有散儘之時。
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沉思。
“漸之,師姑娘,時辰到了。”
門口傳來方秋鴻的聲音。
師離轉頭望去,見方秋鴻身形依舊挺拔如鬆,臉上帶著慣有的如溫風和煦般的笑容。
方秋鴻依舊是那個驚才絕豔的藏劍穀天才。
可他偶爾下意識蹙起的眉心,以及眼底深處那一抹難以完全掩飾的倦色,同樣泄露了他內心的疲憊與對這紛擾江湖的厭棄。
“好,我們馬上過來。”
師離展顏一笑,應聲道。
今日是中秋,也是範如鬆決定開啟秘境金頂的日子。
除了方秋鴻與江沉舟,李緩、師離與袁九月也在受邀之列。
李緩站起身,看向方秋鴻,眼中露出一絲複雜的苦笑:“麻煩方師兄了。”
方秋鴻目光落在李緩身上,沉默了片刻,才緩聲道:“漸之,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他頓了頓,後半句話終究未能說出口。他曾向眾人轉述過少室山巔,皇帝白無疆那句冰冷徹骨的“見證武當的覆滅”。
李緩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決然:“範掌門說了,如今的武當,他竟找不到一個可完全信任之人。他為了我爹的聲名,為了武當基業,苦苦支撐這麼多年,如今……”
師離看著他的笑容,一時竟有些出神。
他還是那個心地善良的書呆子,師離有時候很討厭他這一點,不過有時候,也會記起,若不是這般,那李緩也就不是李緩了。
今日有機會一窺武林禁地武當金頂,這本該令她這好動性子興奮不已的事,此刻也提不起太多興致,甚至心底隱隱生出一絲厭煩,對這無儘麻煩的厭煩。
“走吧,莫讓範掌門等久了。”
李緩輕聲說著,人已走到師離身邊。
師離回過神來,壓下心緒,快步跟上。
……
武當金頂,位於天柱峰極頂,坐西朝東,俯瞰群峰。
它並非想象中金碧輝煌的殿宇,而是一座依山勢而建的簡樸石殿,灰瓦青牆,飽經風霜。
若不是正當中掛著蒼勁古樸的金頂二字,看上去與武當山其他古老殿閣並無二致,甚至更為低調。
武當一脈誕生的時候,金頂就在那裡了。
它看儘了武當的朝陽與落霞,輕拂過山間的清風與流雲,是武當百年滄桑,起落沉浮的沉默見證者。
那扇通往其核心禁地的石門,由厚重青石打磨而成的門戶,緊閉著,與山壁幾乎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