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金西墜,玉兔東升。
沈月疏斜倚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撚著袖口暗繡的流雲紋,目光望向院外——那叢牡丹還未到花期,鐵褐色的枝乾卻已嶙峋地撐起一片崢嶸氣象。
葉片肥厚如墨玉,層層疊疊地壓著枝子,仿佛底下藏著無數個欲說還休的骨朵,隻等一場透雨就要炸破沉默。
沈月疏從前總嫌牡丹開得倨傲,並不怎麼喜歡。
後來她有一次給牡丹鬆土,發現其向下紮根三丈深,哪怕旱地裂痕如龜背,它卻攥緊土石蓄力。
她便突然明白,一寸根須一寸掙紮,吸飽了冷雨與孤寂,才攢出地麵之上那十幾日的潑天盛大。
人間榮華亦是如此,不過是把狼狽都吞進根裡,熬枯了旱季,才敢開出一身囂張的明豔。
看著這叢牡丹,她便覺得像極了現在的自己,隻要潛心紮根,總有一天能等到花期,穠豔灼天。
“青桔,這幾日天氣乾燥,你去給那叢牡丹澆些水罷。”
沈月疏的目光自窗外那簇濃綠收回,聲氣柔和。
說罷,她迤然轉身,在窗前的紫檀椅上安然落座。
青桔依言澆完了牡丹,又順手將鄰近的幾盆月季與芍藥一一澆溉。
世間萬事皆講分寸,澆花亦如此——多則爛根,少則乾枯,總要知輕重才好。
想起姑娘往日這句話,她手下動作便更緩了幾分,細致勻水,不急不徐。
“奇怪。”
青桔低語一聲,發現一盆月季的花盆底下,竟壓著一枚被折成方勝狀的紙箋。
她移開花盆,取出紙箋,隻見上麵寫著:“沈月疏親啟!”
什麼人會給姑娘寫信,還直呼她的閨名?又是誰將這紙箋悄放在此處?
青桔將紙箋匆匆塞入袖中,心頭莫名一緊——總覺得有人暗中算計姑娘,手指竟不自覺地微微發顫。
她警惕地四下張望,見園中空無一人,便快步走進廳內,反手將門輕輕掩上,隨後又將雕花木窗一扇一扇仔細關嚴。
沈月疏此時正坐在窗前看書,聽見響動,放下手中的書卷,微微抬頭,心中滿是疑慮,青桔這是要乾嘛?
“姑娘。”
青桔回到沈月疏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將袖中那枚紙箋遞到沈月疏手上,“在院內月季花盤下發現的。”
沈月疏眉頭微蹙,展開對折的紙張,目光剛落在紙上的一行字上,臉色就變了。
那紙條上寫著“初八戌時,北關街石橋下的柳樹下見。寧修年”
“姑娘,那位榜眼……是不是對您有意呀?”
青桔捏著紙條,身子微微一僵,聲調裡夾著幾分緊張,又抑不住一絲興奮:
“那日您為他解圍時,他就一直望著您,眼神片刻都未移開——隻怕是動了心呢。”
她忽然想起,那日榜眼曾悄悄向她打聽過姑娘的閨名。
那時她便隱約察覺他待姑娘不同,隻是當時姑娘身邊已有程懷瑾,而那人身份未明、前程未卜,她便未曾多言。
如今想來,若早知姑娘會被程懷瑾拋棄,被卓鶴卿怠慢,倒不如當初悄悄為榜眼牽一回線,畢竟——他是年輕多才又有錢。
嘖嘖……說不定如今姑娘已是風風光光的榜眼夫人了。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卓大人啊卓大人,您可彆端著了!
您不將姑娘放在心上,可還有年輕俊朗的新科榜眼眼巴巴地在後頭排著隊遞荷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