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的一聲脆響,仿佛眼前覆蓋著的玻璃碎裂一樣,整個世界忽然破碎開來。
裂痕從世界中心四處蔓延,無數碎片一點一點沿著世界的邊緣崩解脫落,在半空中浮動,像打碎的鏡麵一樣,仍舊忠誠地映照出世界的景象。
“……原來是這樣。我想起來了。”
男人站在漂浮的碎片中央,低著頭,恍惚地看著自己那雙原生的、屬於人類的手。
那一圈青紫色的淤痕重新在他脖子上顯現出來,痕跡斑駁而深重。
這一次晝夜看清了,那是孩子的小手所製造出的手印。
拇指相對,十指合攏。
那是一個死死扼住人類氣管的手勢。
“……那個名叫Alex的孩子,他從通道口摔了下來,渾身的骨頭都摔斷了。臨死前他看見了我,雙手支撐著身體朝我爬過來,拚命向我求救。”
男人輕聲開口,臉上帶著略感陌生的神情,似乎也對自己真實的記憶感到新奇。
“他傷得太重了,聲音那麼微弱,我把耳朵湊到他嘴邊才聽清。”
“然後呢?”晝夜問道,“你做了什麼?”
“他的衣著光鮮又整潔,一看就是誤入索多瑪的孩子。所以我幾乎沒有猶豫,就把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那時我很瘦弱,手上沒有多少力氣,反複使勁又鬆勁好幾次,才把他的脖子掐斷。整個過程很漫長。”
他低著頭喃喃道:“他死得很痛苦。”
晝夜不留痕跡地向後退去,她能感覺到這個”繭“已經顯露出崩潰的征兆。這也意味著她已經非常接近患者的內心深處。
但這還不夠,要讓繭的核心徹底暴露出來,還需要再進一步。
她觀察著男人的神情,開口問道:“那你呢?你活下來了,你對自己的選擇感到滿意嗎?”
男人忽然抬起頭,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我活下來了嗎?”他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重複道,“你以為我活下來了嗎?”
話音落下,他咧嘴一笑,濃稠的血水從他的掌心、他的眼眶、他的麵部邊緣噴湧而出。
大大小小的青紫色手臂鑽出地表,爭先恐後地攥住晝夜的腳踝,力氣奇大無比,將她狠狠向下拽去。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被抓住的劇烈痛感還是讓她齜牙咧嘴地暗罵了一句臟話。
她折斷了所有靠近她的手臂,下一秒卻有更多的手臂搖晃著鑽了出來,活像是有無數人正在地下掙紮著,伸著手想要爬出來一樣。
慣用武器不在,空手打架真是夠憋屈的。晝夜攥緊那把小小的解剖刀,飛快地思考對策。
患者此刻並沒有明確的殺意,但崩潰的意識會讓他無差彆攻擊周圍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這個世界會越來越扭曲,再這樣下去他們倆都會死在這裡。
而如果治療失敗,患者的意識就會徹底死亡,也就再也無法變回正常的人類了。
不能讓他被脫韁的情感所吞噬,問點什麼,讓他保持思考!
晝夜一腳踢開腳邊的斷肢,大聲喊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偽裝成Alex的?難道就沒有人懷疑過你嗎?”
這個問題顯然引起了他的興趣,他轉過頭,對殺得血肉橫飛的晝夜耐心解釋道:
“你不了解,女士。有機體改造技術並不僅僅存在於雲層之上,索多瑪也有。雖然索多瑪沒有麻醉和無菌的條件,但隻要足夠幸運,感染個幾次也能活下來。”
“我什麼都嘗試過了,麵容重構、指紋拓印、電子聲帶……”
他掰著手指細數,兩隻原生的手數不過來,隻好又加了一隻手。
“唯一有點麻煩的是瞳孔。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把他的眼珠挖下來了。當然,也挖掉了自己的。”
說著,他眨了眨眼。
他的眼珠不知何時消失了,眼眶裡隻有一片暗紅色,臉上的皮膚也隱約開始潰爛,喉嚨中央露出一個黏連著組織的血洞。
太多隻手掐住了晝夜的脖子,重重疊疊地合攏起來,如同無限再生的血肉裝甲,切斷一層還有一層。
窒息的痛苦湧上她的鼻腔,密集的紫色斑點在她視線中蔓延。
她雙手捏住刀柄的末端,用儘力氣舉高舉遠,猛然砍向那些手臂最脆弱的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