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際風緊,水麵寒凝。
姚克勤略去岸邊,複又潛回人叢,低聲道:“沿岸皆無伏兵。先行潛水渡河,沒我命令,不得妄動。”
秦小五點首,壓掌示意,眾人循聲而應。
“撲通”
“撲通”
黑影一道道沒入江心。冰水刺骨,暗湧牽扯,呼吸與心跳都被浸得發沉。乞行幫弟子咬牙前行,朝著那座霧裡隱約的黑影前行。
是夜,柳川至洛水的官道邊,一處僻靜林坳。
“影子”止步。
他自懷取出四道杏黃符籙,朱砂畫篆,筆劃糾纏如龍蛇。輕聲咒訣一轉,左右臂、雙膝各拍一符。
“噗”的一聲,符焰無火自燃,綠青光暈團團纏住四肢關節。林間氣息忽逆,卷葉起塵,旋風俄成。下一瞬,風息影滅,人已不在。
再現時,已越百裡。
此術以符借風,縮地如寸,此等“瞬移術之”豈是尋常輕身術能及。
洛水郡守府,後宅寢室。
閆望崖鼾聲如鼉,擁新納美妾,醉夢正酣。院前忽步履輕響,寒意直入骨髓。旋即兩記悶哼,守夜仆役撲地。
“砰砰砰。”
連環門響。閆望崖惱從夢起,披衣罵罵咧咧開門。然話未出口,嗓子仿佛被捏住似的,硬生生斷在喉間。
門口立著一道黑影,幾乎與他麵貼麵。那黑影不語,抬手即將一方玄鐵令牌頂到他鼻尖。
昏燈下,隻見令牌上“柳川”二字古篆森然,背麵山巒徽記,寒光如芒。
“柳、柳……柳川府主令!”
閆望崖酒氣、睡意俱空,兩膝一軟,撲通而坐,官帽歪斜,唇齒發顫:“閣、閣下是……府主座下……?”
黑影俯瞰,目光冰冷無紋,聲音嘶澀,仿佛石鐵相磨:“你抓的人裡,有府主的人。立刻,放人。”
一句“放人”,冷得屋內油燈也仿佛小了一圈。
閆望崖腳底寒意直衝泥丸,心頭翻出千層浪:“柳川府主之威,連王公貴胄亦需回禮三分。今日城中那批立斬‘江湖倭寇’的文書、與軍營那邊秦廣武的勾連、報功的獎賞、甚至還有……此刻統統不值一哂,當然保命要緊!
“下官不知,下官這就去!這就去洛水獄!”他連滾帶爬穿袍束帶,扣錯了兩顆仍不自知,又試探著結舌:“不知……是府中哪位……”
“休要多問。”黑影截斷,寒意更甚,“帶路。立刻。”
“備轎!快備轎!去洛水獄!快、快、快!”
閆望崖尖聲喝道,自己也不由自主快步向前。此時他的心裡隻剩一個念頭:老天保佑,那幾位“爺”彆被獄裡殺才折騰出事!韓獄長那邊……怕是又少不了一番求告。
江心島碼頭,浪聲拍木,寒光亂跳。
姚克勤潛身水下,掌中真力激成箭意,自水麵破珠而出,疾點塔樓數處黑影,放哨者連聲悶倒。
少了高處哨崗,陸上巡邏衛兵便好躲過。
秦小五帶人潛至碼頭,眾人準備分批登岸。
忽地,空中鐘聲淒厲,驀然炸響,像在幽暗裡敲下一記催命符。
“當……當……當……”
“敵襲!在碼頭!戒備!”
牆頭火把一線線亮起,蛇行相接,瞬熾如晝。箭樓弩手早已嚴陣齊排,弩鏃在火光下反吐寒星。
“放箭!”
命令落地,飛矢如蝗,雨幕一般傾下,將碼頭與岸前水域儘數籠罩。
“擋!”姚克勤怒喝,棗木棍旋風驟作,叮當撥斷數枝硬弩。
眾人或仗竹杖,或仗短刀,悉力格擋,然箭雨過密,瞬息間十數人應聲栽入水裡,鮮血在波間散開,染出暗紅一朵一朵。
“登岸!”
秦小五肩頭擦出一道血線,幾乎見骨,他卻恍若不知,搶先踏上碼頭。
“殺!”
玄鐵巨門“轟”的一聲內開,雨簾裡撲出一隊披蓑鐵衣的守衛,手持鋼刀,腳步齊如一線,殺聲振木。為首一人形貌粗悍,目光堅凝,臂腕掄開,如風掃秋濤。
姚克勤棍影迎上,兩兵相接,火星四濺,才兩合,二人心中俱是一凜:對手並不在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