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鵬飛與王清遠二人沿官道一路南下,天色漸沉,遠處一座城池的輪廓於暮靄之中隱約浮現。
待得再近些,隻見那城樓高聳,如臥鳳舒翼,城門上懸一塊巨匾,墨字遒勁“鳳棲郡”三字在晚風中隨燈影忽明忽暗。
城樓簷角懸著成串紅燈,燈火映著城牆,遠遠望去,宛若霞光流淌。
臨近城門,城外行人絡繹不絕,多是衣著講究的商賈與公子,車馬輻輳,一片繁華熱鬨景象。
王清遠忽然側過頭打量展鵬飛,眼裡泛起一絲壞笑:“展大哥,你行走江湖至今,可曾有過心儀的姑娘?”
他故意頓了一頓,壓低聲音道:“莫不是,到現在還是個未經人事的雛兒罷?”
展鵬飛一愣。
草原兒女直來直去,雖也談笑風月,卻極少如王清遠這般肆意調侃。
他隻覺耳根一熱,輕咳一聲,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王清遠見他神情窘迫,頓覺好笑,心中又莫名生出一絲欣喜,笑著擺了擺手:“跟你打趣罷了。”
他抬眼望向城門內燈火輝映之處,話鋒一轉:“展大哥可知,這鳳棲郡自古便有‘鳳凰棲枝,地蘊靈秀’之說?此地山水相宜,民風柔婉,尤以女兒家最得天地靈氣。傳說京城中不少王公貴戚、世家公子,若要擇妻納妾,往往先遣人來此尋訪佳偶。”
他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當今聖人最寵愛的浣妃娘娘,原便是出自鳳棲郡林府。”
展鵬飛聽罷,隻是略略頷首,並未多言。對他而言,身世之謎遠比兒女情長重要得多。
二人策馬進城。
與洛水郡的清冷夜晚氣象不同,鳳棲郡的夜,是一種往外溢的熱鬨與甜膩。
長街兩旁燈火通明,綾羅綢緞鋪、珠寶首飾行、胭脂水粉店比比皆是,門臉裝飾精致,招牌匾額在燈下光彩奪目。人群熙攘,香風撲鼻。
最惹眼的,是街上往來不絕的女子。
果然如傳聞所言,鳳棲郡女子多生得明眸皓齒,肌膚若雪,舉止間帶著恰到好處的嬌俏與矜持。
有人三五成群,攜手漫步於街市,低聲笑語。
有人立在鋪前與掌櫃議價,眉目含情。
也有人倚在花燈攤旁,對一盞精巧彩燈細細摩挲,耳畔珠環相擊,鈴佩輕響。
再往前行,便見到幾處朱欄畫棟、飛簷翹角的高樓,樓前掛著串串彩燈,紗幔低垂,燈影搖曳。
樓門口倚著幾位衣飾華豔的女子,衣衫雖不算暴露,但衣料輕薄,勾勒出姣好身段,其中有的雲鬢半挽,有的略露香肩。她們或抿唇淺笑,或仰首嬌嗔,手中團扇、羅帕輕搖,柔聲喚道:
“這位爺裡邊請,今日新到好曲兒,不聽可要後悔了呢……”
“公子請歇歇腳,樓中小酌解乏,曲藝清雅,保管公子流連忘返……”
聲音雖軟,卻透著幾分老練。
展鵬飛自幼長於塞外草原,雖在蒼狼堡和雁門驛見過胡商聚市、駝鈴夜宿,卻從未親眼見過這般燈紅酒綠的風月之地。
他隻覺臉上一陣發燙,視線不知往何處安放,便索性收束心神,目不斜視地略微加快了幾步。
王清遠看在眼裡,心裡越發覺得好笑,伸手在他臂上悄悄輕掐了一把,壓低聲音道:“怎麼,展大哥,鳳棲郡的夜色看得你眼都直了?可是動了念頭,想進去‘開開眼界’?”
他尾音微挑,帶著一點不懷好意的揶揄:“若真有此意,小弟倒也不是不能給你帶個路。”
“不、不是。”
展鵬飛連忙搖頭,許是剛才被掐之處還微微作痛,倒讓他清醒了幾分,指了指樓前那些輕裳薄衫的女子,語氣坦然,卻滿是真實疑惑:“這地方看著並不貧瘠,這些姑娘卻穿得如此單薄,是家境艱難,買不起更多布料麼?”
王清遠怔了一怔,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他側過臉去,生怕笑得太過失禮,隻好強行壓下嘴角的笑意,低聲道:“展大哥,你這一問,倒真是天下少有。她們這般打扮,是為了引人入樓,而不是因為買不起衣服。”
他見展鵬飛仍是一臉認真,也不再多作玩笑,道:“天色不早,咱們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二人順著主街往裡走了小半個時辰,在一處熱鬨卻不顯俗氣的街口停下。
隻見前方一座酒樓依河而立,三層高樓,飛簷如展翼,雕梁畫棟,氣勢雖不張揚,卻透出幾分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