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著暗階爬上皇宮角樓,風一下子大了起來。底下整座京城正緩緩蘇醒:炊煙嫋嫋,坊門開啟,挑擔的小販吆喝著穿街過巷,幾個孩子在空地上踢毽子,笑聲飄上來都能聽見。
“你看那邊。”蕭景珩指著東市口一家剛開門的麵館,“老板正在擦桌子,他老婆在灶台前忙活,鍋裡湯都滾了。他們不會知道,昨夜有三十個人拿著火把準備燒了他的鋪子。”
阿箬靜靜看著,忽然問:“世子,咱們還要打多少仗?”
蕭景珩沒答。
過了很久,他才說:“我不是為了打仗活著的。我是為了讓這些人,能一直這麼吵吵嚷嚷地過日子。”
阿箬抬頭看他側臉,晨光落在他眉骨上,風吹起他半幅衣袖,卻壓不住那雙眼睛裡的沉靜。
“那你累不累?”她輕聲問。
“累。”他坦然承認,“但總得有人往前走。我不走,難道讓你一個小丫頭扛著整個天下?”
“切。”阿箬撇嘴,“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風雨同舟’的大話呢。”
“那種話留著唱戲用。”蕭景珩笑,“咱們乾的是實事,騙吃騙喝也好,裝瘋賣傻也罷,隻要最後能把這盤爛棋下贏,誰在乎過程醜不醜?”
阿箬忽然笑了,眼睛亮得像星星:“那我就繼續跟著你,騙吃騙喝,順便……改天換地。”
蕭景珩沒接話,隻是伸手拍了拍她腦袋,力道熟稔得像打了十年下手。
風穿過廊柱,吹散了最後一絲血腥味。
遠處傳來早課鐘聲,一聲接著一聲,穩穩當當。
老捕頭在樓下等著,手裡抱著一摞文書,遠遠看見兩人並肩站著,也沒喊,隻默默把卷宗抱緊了些,轉身走了。
他知道,這事兒算過去了。
可他也知道,更大的事兒,還在後頭。
蕭景珩站在角樓邊緣,望著皇城之外那一片連綿屋宇,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折扇。
阿箬靠在欄杆上,啃著剩下的半塊糖糕,忽然嘀咕:“你說……以後能不能有個地方,不用天天提防背後冷箭,也不用半夜爬牆偷情報?”
“有。”蕭景珩說,“但我得先走到那兒。”
“那你可得走快點。”阿箬吐出一塊渣,“我可不想老了還在給你放風。”
“放心。”蕭景珩展開折扇,輕輕一揮,“我走得可快了,上輩子地鐵都沒我利索。”
阿箬噗嗤笑出聲:“你又開始胡扯了。”
“這不是胡扯。”蕭景珩收扇入袖,“是經驗之談。”
他轉身往下走,腳步穩健。
阿箬跟上去,邊走邊問:“下一盤棋,從哪兒落子?”
蕭景珩腳步沒停。
“從人心最鬆的地方。”他說,“先讓他們覺得太平了,再一把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