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點笑出聲,麵上卻裝作驚恐:“哎喲,那咱們這些平頭百姓,豈不是更沒人管了?”
“可不是!”旁邊一個中年漢子插話,衣裳打著補丁,袖口磨得發白,“新政一出,米價必漲,鹽都要按兩賣!我昨兒去糧鋪,掌櫃的已經開始囤貨了!”
阿箬記下他長相,不動聲色問:“您打哪兒聽說的?”
“街口張媒婆說的,她兒子在禮部當筆帖式。”漢子說完,轉身就走,腳步匆匆。
阿箬沒追,隻悄悄盯住他背影。那人走路姿勢怪,右肩微斜,像是常年伏案寫字落下的毛病。而且——她眯眼細看——補丁是新的,針腳工整,不像是窮人自己縫的。
“裝的。”她心裡冷笑,“連補丁都外包,真是敬業。”
她一路尾隨,見那人進了幾家不同的茶館、麵攤,每到一處都說幾句類似的話,說完就走,像在完成任務。最後,他在一家藥鋪前停下,和掌櫃低聲說了兩句,轉身往北巷去了。
阿箬沒跟進去,隻記下路線,轉身回府。
暮色漸起,世子府後院,蟬鳴歇了,風卷著簷鈴叮當響。
阿箬把竹籃往廊下一扔,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麵歪歪扭扭畫著路線圖和幾句話。
“那人去了五個地方,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連停頓都一致。”她指著紙,“而且,他用詞太講究了,說什麼‘行政效率低下’‘財政赤字危機’,你見過哪個賣菜的說這種話?”
蕭景珩盯著那張紙,忽然問:“他右手是不是總揣在袖子裡?”
“你怎麼知道?”
“習慣性動作。”他冷笑,“那是拿筆拿久了的毛病,右手僵,走路時不敢甩開。”
“所以真是讀書人?”
“不止。”他指尖輕點紙麵,“能統一口徑、分頭傳播,說明背後有組織。而且選的全是人流大的地方,一句話能傳十個人,十個人傳一百個——這叫病毒式營銷。”
阿箬一愣:“啥?”
“就是……”他擺擺手,“算了,你就當他們是開直播帶節奏的水軍。”
“那咱們怎麼辦?順著他找老巢?”
“不急。”蕭景珩靠回椅背,“他今天跑了五趟,累也累了,今晚肯定要歇。你現在去,容易打草驚蛇。”
“可萬一他明天換人呢?”
“不會。”他篤定,“這種事,得信得過的人乾。他們現在還沒懷疑暴露,不會輕易換人。”
阿箬不服:“那我就乾等著?”
“等。”他抬眼,“等他明天再出門,你跟緊了,看去哪兒落腳。記住,彆靠近,隻記路。”
“你要順藤摸瓜?”
“嗯。”他嘴角微揚,“他們以為放點謠言就能亂我陣腳,殊不知——這才剛入戲。”
阿箬盯著他,忽然笑了:“你說,他們要是知道咱們已經盯上他們了,會不會嚇得連夜搬窩?”
“會。”蕭景珩慢悠悠道,“但他們舍不得。這戲才剛開始,幕後老板還想看我暴跳如雷呢。”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給他們個驚喜?”
“不急。”他端起茶杯,吹了口氣,“好戲都在後頭,咱們先把觀眾名單摸清楚。”
阿箬點點頭,攥緊了袖裡的紙條,眼裡閃著光。
晚風拂過,簷鈴又響了一聲。
她轉身要走,忽聽蕭景珩在身後說:“對了,廚房今晚燉了參雞湯,多加了一副黨參——專治那些背後嚼舌根的老寒腿。”
阿箬回頭一笑:“那我明兒多跑兩趟,讓他們多聽點‘好消息’。”
她腳步輕快地穿過回廊,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後。
蕭景珩坐在原地,望著宮城方向,指尖在案上輕輕敲著。
一下,兩下。
像在數著,還有幾步,能把那些躲在暗處放冷箭的老古董,一個個扒拉出來,曬在太陽底下。